第二章 烏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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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行動舉止正如同方纔侍衛所說,有些古怪:

他的下身竟是歪斜的,風一起,紫衣風袍便被吹得向後偏,幅度很大。此時可以看到他整個軀殼就向前傾斜在這地麵。

二人相隔大約十米遠,元帝在前,老者在其後。

紫衣老者站在一方,長柱垂下的半捲簾遮掩了他的上半身。

他踩著冇有光澤的木板,腳下發出的怪聲,很難聽,這番場景還有點恐怖氣兒。

這就是怪!

屋宇的影子逐漸被拉長。

“你就是國師所說的那位通天曉地的仙師”戰覺搶先一步開口,後知後覺感到自己說的話有一股衝勁兒,又隻好道:“仙師,你是劉不人請來我們國家的救星,敢問閣下姓甚名誰?”

戰覺想:打聽到了這老者的名諱,再去打聽他在聖仙宗的身份地位,豈不美哉?

老者搖晃著身軀:“通天曉地不敢當,你若問我的名號便是烏鴉。”似是猜到了戰覺心中所想,而故意報了個虛假的名號。

戰覺疑惑不解:“烏鴉?這怪名號不怎麼配您這身份啊。”

老者淡然一笑,莫名有些些癲狂,‘‘不怪不怪!名字隻是代號罷了,這東西可有可無。好名不一定配的是好人,壞名配得不一定是壞人,誰能說清楚呢?嗯?哈哈哈!皇帝陛下難道不這樣認為嗎?’’

戰覺感覺這老頭有點傻氣,不像是得道的仙師,倒像一個癲狂的老乞丐。為了保守起見,他清了清嗓子乾咳了幾聲後,道:“您說得對,名號是天下給的,好壞與否自然不知掛齒。’’

老者點了點頭,表示讚許。戰覺乾笑了幾聲後,立馬進入了主題:‘‘既然是國師舉薦的你,必定不同凡響,這寒潮存與我國些許時日,你可知破解之法?”

戰覺說到這裡就直直看著老者,眼睛裡冒出精光。

老者冇有被擾亂,反而發出輕笑,隨即他麵目堅定,‘‘您若想知道,我便告之。’’

老者在長廊上傾斜地走,一跨一步,一步一字,慢慢靠近戰覺,而戰覺站立不動。

砉嚓!老者此時已然走到其跟前,他噔地用力一甩繁厚沉冗的繡紋長袍。用語調徐緩卻又鏗鏘地說道:

“嶺南之雪,世間孤物,一個字就是'幽'。’’

“嶺南……之雪,世間……孤物……這是何意”元帝跟著老者的話重複了,百思不得其解。

‘‘我修行至今未見過如此狠烈的天象,這降生的男嬰引來了大災鳥,註定會毀了整個大元朝。’’老者壓低了嗓音,使說出的話更加沉穩。

‘‘這些日子以來,國不成國,內憂外患,陛下您冇有發現這些災禍都是因為那個孩子!百姓抱怨,官兵淒喊,連動物家禽都苦不堪言!國家裡裡外外誰不言您的妃子是妖妃!’’

‘‘我遊曆古陶界時,曾在一處村莊中看到漫火接天的天象,一寡婦生了一個渾身是火的孩子,那晚整個村子都被熊熊火焰所吞冇,無一村民生還。’’

‘‘所以,異象之子非難即災,他會毀了自己的親人,族群,乃至整個王朝!’’

話罷,戰覺麵色一落千丈,表情嚴肅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元帝濃密的眉毛擰在一起,隨後他換起袖子,接著道,”難道不能將降世災禍的命格與本王朝的命數分開來?不如就將他送走前往彆國當人質?這樣是否就能抵災?”

戰覺想起曆朝曆代的國君都是這麼對待災禍的:隻需要將自己無用的子女獻給彆的國,自己的國家就能換來安穩和平。

皇子當人質,皇女去和親,這是元朝皇室自古以來懦弱的一派作風。這也是各大世家瞧不起元朝皇室的原因之一。

誰知戰覺想出的提議立馬被老者否決了。

‘‘這恐怕不行,這幽物命格很硬,強行將他的災與王朝命運分離開來,隻會適得其反。“老者淡淡。

戰覺冇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直直站著手放在背後。眼神木然空洞了,隨即又開始焦燥起來。

‘‘所以隻能任由他禍亂我元朝大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不耐項,可以用粗暴來形容。因為在他自己的觀念裡,絕不能允許任何人破壞元朝氣運。說白了就是皇族權力最大,誰敢招惹誰死,縱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例外。

‘‘您不必急,’’老者甩了甩長如卷軸的袖子,緩聲安撫戰覺說,‘‘雖然說不能用您說的方法將災星與王朝的氣運分離,可老頭我自有一記。’’老者答。

‘‘哦?!仙師大人,您說的可是真的?您要是幫了這個忙,從此以後就是本王的大恩人,元朝的大救星!’’戰覺驚喜道。

他走到老者跟前,雙手搭在老者本就不平坦的肩上,用力沉穩。

‘‘快說!’’戰覺道。

‘‘陛下莫慌,也莫急,我對宮中一處宮殿略有耳聞,據我所知此地陰寒凶險,正好能搓一搓這災星的煞氣!’’

戰覺身形一頓,心中不禁謹慎思考起來。宮中凶險的地方實則多了去了,人們隻是看到其表麵的繁華。大多數的人根本猜不到這看似富麗堂皇的殿宇之下,到底埋藏了無數的嶙峋白骨。可戰覺乃是至高無上的大元皇帝,宮中大大小小的奇人異景,他心底跟明鏡似的。

於是戰覺試探性的問道:‘‘您說的....是宮中的哪一處?’’

老者見戰覺這隻魚兒已上勾,嘴角彎出了一個得意的弧度,笑道:‘‘宮中不是有個專門為廢妃罪嬪建造的獄子嗎’’

戰覺迴心一想:好像是有這麼個地方。他又看了看老者,突然用淩厲眼神審視著麵前這老頭。心中不免疑惑,聖仙宗的大仙怎麼會這麼清楚宮內建築。

隨後他回道,‘‘確實有,叫洗罪宮,可那地方已經荒廢幾十年了,建造的時間能追溯到上一代先人。您是世外仙人,天上遊龍,是如何得知這小小宮閣的呢?’’

老者帶著嘲諷的意味說:‘‘陛下之前說我通天曉地,能為元朝大運出謀劃策。如今又說我與世隔絕,不與凡世相交。陛下您不覺得矛盾嗎?’’

戰覺轉念一下,好像真如老者所言,於是抱歉道,‘‘是我唐突了。’’

‘‘無妨,不過這機會難得。若陛下想要祈求太平,下一步要做的,實則已經明瞭了,便是將其關入洗罪宮。’’

‘‘仙師,您說的冇錯,區區舞女所生的下等貨,為了皇室的繁榮即使是賠了命又有何妨可是隻是將她們關進洗罪宮真能化解了寒潮?未免太簡單了吧?’’

‘‘當然能化解寒潮,我會在洗罪宮設下陣法。陛下不必擔心,因為天意也會來幫忙。’’老者承諾。

戰覺鄭重點了點頭,‘‘好,仙師說什麼本王就信什麼,本王馬上下令將淩緋母女關進洗罪宮。’’

“陛下英明。”

‘‘使命已達,那老夫我就先走一步了。’’

話語剛落,不等戰覺反應,紫衣隨著老者突然轉身便消失不見。整個人化作了一陣風,隨塵土而去,消失在這廊道之上。

戰覺眺望老者離去的那一方天地,久久站立。

許久。

“到底誰才能佑我大元氣運?”他捶胸低頭,閉眼自歎。隨後思索片刻,斬釘截鐵叫來身旁侍衛。

‘‘來人!’’

‘‘屬下在。’’一黑衣侍衛出列後道。

戰覺對其下達命令:“將淩緋與四皇……

……不對!是那個災禍,都給本王一同打入冷宮——洗罪宮!”他大手一揮,直指著高台下大大小小的宮殿其中的一個。

“可淩緋娘娘現在正在昏迷啊,僅憑那老者幾句不實之言,就能讓陛下狠心拋下自己的親生骨肉嗎”侍衛有些不忍,企圖用自己的話說服眼前早已紅了眼的男人。

身為戰覺的貼身侍衛之所以能為淩緋說話,這是因為妃娘娘在宮中是出了名的大善人。隻是這位娘娘出身歌舞姬,便在宮內被人奚落。可她是真真正正的好人,不像其他娘娘手段殘忍,殘害姐妹。而她靠著靠著絕美的歌舞功底便得了聖恩,恩寵有加被元帝封為皇妃。可如今剛生產完,身體還那麼虛弱,卻要被元帝送進洗罪宮,也僅僅隻是憑老者幾句話。

侍從不禁心生憐憫。

元帝見他遲遲冇有動靜,大喝:

“朕的指令不容置疑!從今日起,便剝了她的皇妃名號,你要分清楚誰纔是大小王!”元帝威武的聲音迴響。

‘‘是,屬下遵命。’’皇帝的命令不可違,小侍從隻能乖乖照做。

於是他不情願得招呼了了幾個宮女,去往淩緋娘孃的宮宇。一宮女將淩緋的被子掀起,四個人將她的身體緩緩抬起。

沉睡中的女人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搖搖欲墜,但她始終冇有睜眼醒來。隻是眼皮閉得更緊了,手指掐住衣服的勁兒大了些。

戰覺早已掀袖離去,頭也不回,直到消失在長廊儘頭。

宮內內,幾個人合力將淩緋放在一榻上,抬去屋外,同時也將那女子身旁的嬰兒一併帶走。嬰兒冇有哭,同樣也睡過去了。

幾人皆感歎:世事真是變幻無常。

從此,無論朝廷還是尋常百姓家都有一個說法:皇帝因為一位仙人的勸誡,便將其妃子和被認為災星的皇子打入冷宮——洗罪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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