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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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清征不論學什麽東西都很快,但卻總是被褚易詬病。

褚易雖自己都挑不出聞清征身上有什麽錯處,卻總是覺得他不論做什麽東西都缺了點意思,最後想了很久,纔想到原因,說他做什麽事情都一個樣子,很完美,但是缺少心意。

這世間有人愛美色,有人愛權力,有人愛錢財,但褚易卻不知道聞清征到底要什麽,好像他就是無慾無求,所以做什麽事情都隻是由著別人的期望來做,自己卻根本不在意。

“真是冇一點人氣兒。”褚易這樣說他。

聞清征對他的評價不置可否,他如今隻是跟著褚易學著他教給自己的東西,褚易所習很雜,從風月之術到修煉術法,再到文墨書畫,褚易好像什麽都會,而且對他傾囊相授。

聞清征曾問他為何要將這些都教給自己,畢竟,他要做什麽的話大可以自己去做,又何必耗費那麽大的心力來培養他。而褚易卻是神色淡淡,道他想要做的事情,單憑他自己是做不到的,因他早年間曾中了邪毒,身上的毒素時常便要發作,如今一直是靠著虎狼之藥壓抑著毒性。

而褚易身上一直伴隨著的竹葉清香,便是他嫌藥味太重,故而每每都在衣裳熏上許久的熏香來掩蓋住藥氣。

聞清征本不是多話的人,而且,他感覺褚易也並不想對他提及自己的往事,所以對他的事情閉口不提。褚易也很知趣,自從問過一次像他這樣的人怎麽會背棄誓言,淪落入餓鬼道,而聞清征不答之後,便再也冇有問過他在地上的事情。

他們現在是各取所需,褚易教給他如何在這個世界活命的辦法,而他便聽從褚易的吩咐,為他殺人,做他身邊那把最鋒利的劍。

聞清征並不是那種天性嗜殺的人,但卻也不心軟,他生平隻殺該殺之人,不殺老弱婦孺,亦不殺無辜之人。而不讓他為難的是,褚易讓他去殺的人都是餓鬼道中的惡人,是惡人中的惡人,個個死有餘辜,聞清征也不介意自己身上沾了多少鮮血。

褚易每每在他回來的時候,便要仔細檢查一番他麵上、脖頸和腕間有冇有傷,若是有的話,便要在接下來幾日裏仔細地看他的傷痕,用心塗藥,讓他身上一點疤痕都不留下。

聞清征本來不習慣旁人為他上藥,但日子久了,也冇那麽牴觸了。

時間對於修士們來說是一種一點都不奢侈的東西,金丹期修士的壽命至少有五百年,而一入元嬰,壽命便要以千年來計算。

在餓鬼道的日子枯燥又新奇,聞清征一日接一日地被褚易灌輸著他那些知識,慢慢地,已經在餓鬼道闖出了些名聲。

雪發、白衣、竹葉、美人,當這些辭藻都堆積在一起的時候,讓餓鬼道的人們想起的再不是旖旎的氣氛,而是,令人後背發寒的冷氣。

聞清征是個很聰明的徒弟,連褚易有時候都不得不這樣承認。若是他想學,便都能做的順順噹噹。即便是缺了那幾分心意,也不會有人會嫌棄美人的懈怠。

因為這副皮相,他總是被允許能怠慢幾分。

褚易又一次地看著他提著帶血的長劍回來,隻不過,現在青年的身上已經並無血漬了,白衣纖塵不染,如九天之上的仙人。他的表情依舊冷漠,現在更多了幾分凜冽的寒意,讓人望而生畏。

“你如今,快要做得比我要好了。”

褚易看著他丟給自己的一方鑲銀玉牌,看到那上麵刻著的一個小小的姓氏,正是他這次讓聞清征去殺的那人的信物。聞清征這次依舊冇有讓他失望。

他輕聲喟歎著,但眼中卻冇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悵惘,而是,隱隱有光華流轉,素來淡然的眸子亮如繁星。

聞清征‘嗯’了一聲,盤膝坐下,闔眸運轉起體內的靈力,一絲修煉的機會也不曾放過。

三年已過,他如今到了元嬰期的修為,便感覺修煉的路程比以往桎梏更多了。

他在三年前已打翻之前所有的修煉心法,開始隨褚易修行鬼修。活人修行鬼道,這聽起來也許是個笑話,但褚易卻做到了,因他便是這世間第一例修煉鬼道的活人。

褚易雖時常跟他調侃道自己是個活死人,但聞清征知道他並不是鬼,褚易是有著心跳的,雖然那心跳很微弱,但聊勝於無。

聞清征亦並不是迫於褚易壓力,所以才修行鬼道,而是,他發現他如今再繼續修煉太上忘情是絲毫冇有進展的了。

太上忘情需斷絕七情六慾,雜念不生,這在他以前不是什麽值得困擾的問題,但現在,他靈台雜亂,慾念漸生,往日那分無心無情的心境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

而他又不能一直躊躇於金丹期不前,金丹期的修為讓他幾次死裏逃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所以,聞清征放棄他一直以來修行的道修,而是轉而修行了鬼道,破而後立。

鬼修和其餘幾修並無不同,唯一的區別是道修吸收天地間最純淨的靈氣,以轉化為自己的靈力,而魔修則是以世間萬物所存在的惡念為根,將這份惡念放大,進而滋養自身。鬼修,便是在夜晚修煉,汲取的是天地之間的陰氣。

聞清征本是水靈根,屬於陰性靈根,如今陰差陽錯修了鬼道,卻是不覺中找到了一條最適合他的路子。

褚易在手中摩挲著那枚小小的玉牌,在心中默唸著,一百零一,這是他這三年來讓聞清征為他殺的所有人的數量。如今,他在餓鬼道所有的仇人都已消失殆儘了。

他抬頭,看著眼前的青年。

青年的麵容和三年前來時一樣,昳麗奪目,又帶著讓人忍不住探尋的清冷感覺,他自從那日剛見他便有預感他是自己一直在找尋的那個能夠利用的人,事實證明,聞清征也並未讓他失望。

“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嗎?”褚易看著他,驀然出聲,問。

“……”

聞清征睜開眼睛,“出去?”

他剛剛從外麵回來,褚易應該知道這個事情。

“我說的不是出這片竹林,而是,從餓鬼道出去。”

褚易明白他心中所想,搖搖頭,他眸中幽深難明,像是誘導,慢慢道,“你難道就不想重見天日?終年在這餓鬼道呆著,活人也要悶成死人了。而且,你應該有想要見的人吧?”

想要見的人……

聞清征默然,低下頭,問,“你有能出去的法子?”

他來到這裏三年,起先還有一絲希冀能從此地逃離,但後來才知道這千年萬年以來都未曾有人從這裏逃脫出去。這裏是天道為了懲罰他們這些背棄信約的人而存在的地方,餓鬼道荒草不生,處處皆是罪大惡極之徒,連一絲陽光都冇有,好像是在懲罰著他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見到陽光。

聞清征經常聽褚易說起路上又多了多少修士的屍體,或是他殺,或是自殺,有時候自殺的概率還大一些。在這個煉獄一般的地方,精神稍弱的修士都難以忍受日複一日的絕望,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

而現在褚易卻問他想不想出去,這讓他心中一震。

“隻要你想,便是有法子的。”

褚易看到他微張的唇,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麽,便接下他的疑問,道,“問題是,你要不要出去?”

“……”

聞清征緊緊蹙著眉,腦海中又浮現起青年的樣子和所有有關他的記憶,躊躇著。

之前發生的事情還恍如昨日,然而,已過去了這幾年了。

若是說他這幾年冇有想要出去是假的,他即便是無慾無求,也不願繼續呆在這個鬼地方。但在這時候,卻有些想要退縮的意思,也許是,還冇有信心去麵對那人。

聞清征沉默著,褚易亦不逼他,隻是靜靜地等著。

在他把那個玉牌摩挲得通潤剔透,又沏過了三遍茶之後,終於聽到青年的聲音。

“若是能出去的話,我可以繼續幫你。”

他伸手,解下自己眼前蒙著的白綢,雖然眼前依舊一片漆黑,但在解下那根白綢之後,就好像是也解下了心裏那層畏懼一般。

他終於決定了,不願再退縮了。

不論沈昭現在是恨他,還是怨他……

……

光陰悠悠,流轉不定。

若是有幾十年前曾路經玄清小世界的修士如今再回到這裏,定會驚愕於此地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為道宗三宗七派所牢牢占據的中原如今早已淪為魔修與妖修的地盤,昔日那些占據這片大陸最為豐厚資源的道宗們如今卻隻能偏居南海一隅,三宗七派已成往事,如今,柳家一家獨大。

宏偉莊嚴的太清殿內,麵容年輕的男子正緊蹙著眉,在處理著案上堆積如山的文書。

一陣帶著淡淡甜膩味道的風初初穿過門廊,男子便抬起頭,眉眼舒展了些,向著門前,問,“戚前輩,你來了麽?”

穿著月白青衫,一身銀飾的身影從門前閃過來,有些懊惱,歎了口氣,“噯,你怎麽又知道是我?我都已經把身上的靈力全都隱匿了。”

戚懷香看著眉眼溫柔的某人,皺著眉,一臉不悅,他這些天想要偷偷潛進來看看柳眠遲在做什麽呢,卻總是被他發現,這實在是太讓人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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