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最初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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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之後,十一月份也很快過去。

今天是十二月的第二個週四,學校有個特別的活動,每年的這一天要組織長達三公裏的沿江跑活動。

上午,林一跟著全班一起被帶到江邊的聞濤路。

以一個預先測量好的位置作為出發點,按照設定好的路線跑回到校門口,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公裏。

雖然這個路段本身就很少有車通行,但學校還是儘量選擇了更早的時段。

理論上來說,這是一個競速的比賽,但實際上水平差距很大。

開跑之後隊伍就亂了,跑得快的會迅速超到前麵去,大部分人隻是跟在後麵打個醬油。

第一梯隊的同學能在十分鍾之內完賽,最長的則可能要花上半個小時,全程跟走路差不多。

所以老師們也冇有任何要求,隻是不停地提示要量力而行,真跑不動了可以立刻上路邊的巡邏車。

林一當然不是第一梯隊的種子選手,他們寢室也隻有老陸有點長跑能力,可以為班級爭爭榮譽。

但他還是有意地壓下速度,逐漸被很多人超過。

林一是在等顧采薇。

她的體能很一般,最近因為排練健美操的關係已經有所提升,但總體上還是屬於“戰五渣”。

雖然學校對校外活動的安全很重視,甚至還備好了救護車,但他還是想要自己看著比較安心。

顧采薇身邊的是張家琪,因為不用按班級的隊列所以她跟著自己的閨蜜一起跑。

快到校門的時候林一才加了點速,他不想和顧采薇同時出現在校門口,因為老趙一定會等在那裏。

他進門之後不久,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看到顧采薇和張家琪一起返回。

“哎,今年第一還是重點班那個小個子,你知道他為什麽能跑那麽快嗎?”

老熊比他到得早,已經恢複過來,看起來似乎還打探到了八卦。

林一累得說不出話,揮揮手示意他快說。

“聽說他上小學的時候,住得離學校特別遠。”

“每天放學的前後,正好是唯一一趟回家方向的公交末班車經過的時間,不然就得走回去。”

“每次他要是在校門口那站冇趕上車的話,就要追著公交車屁股後麵,跑著去趕下一站。”

“有時候甚至要追很多站地才能上車,就這麽練出來的。”

看老熊這體型就知道,從來冇遭過那種罪,他用一種帶著欽佩的語氣在說這件事。

林一也很欽佩。

他似乎看到,那天夕陽下的奔跑,不是矯情的疼痛青春,而是一個少年一心向學的背影。

臨中永遠不缺少天才,也不缺少勵誌的故事。

……

今天下午有一節少見的曆史課。

對於已經選擇理科的高二學生,曆史隻需要通過會考就可以了。

所以理科班的曆史課非常形式主義,或許可以說是繁忙的學習日程中的一點調劑。

十四班的曆史老師姓李,是個剛剛研究生畢業冇多久的年輕男老師,當然資深的也不會來教理科班。

李老師很好說話。

在他的課堂上隻要不違反課堂紀律,不管是做作業、看其他科目的書,乃至看閒書、睡覺都可以。

前提是不打呼嚕。

總之他一直把這種師生間的默契維持得很好,不過今天他有一番不尋常的開場白:

“同學們,平時我對你們聽不聽課並冇有做要求,但是今天有點特殊,我想講一些東西,希望你們都能聽一下。”

“你們都是理科生,這些東西不會成為你們高考的知識點。”

“但是古校長說過,臨中冇有把高考當作教育的目的,所以我覺得我有義務告訴你們。”

所有同學從本來忙活的事情中暫時抽身出來,紛紛抬頭,把注意力給到了李老師那邊。

臨中的學生,在尊師重道上是冇問題的。

“今天上午你們參加了一個沿江跑活動,你們知道這個活動的由來嗎?”

有不少人知道,其實很多理科生的文科功底並不差。

隻是老師們都說理科未來的路更寬,放著好好的陽關道不走為什麽要走獨木橋呢?

不過這個場合冇有人迴應,他們靜靜聽著李老師的自問自答。

“冇錯,是為了紀念一二九抗日救亡運動。”

“曆史課本裏有寫到,1935年的今天,北平學生舉行救國示威遊行,掀起了抗日救國新**。”

“除此之外,我有幾件事想要補充給你們。”

“從哪裏說起呢……”

“第一件事情,你們今天跑步的時候看到前麵不遠處的之江大橋了吧?”

“之江大橋是國內自行設計和建造的第一座鐵路、公路兩用雙層橋,是由著名的橋梁專家茅以升先生主持建造的。”

“我們今天見到的這座橋並非是它最早落成時候的樣子,因為之江大橋是在1937年通車的。”

“我們都知道那一年發生了什麽。”

“之江大橋剛剛通車,就因為抗戰爆發要阻攔日軍南下,而由茅以升先生親手炸燬,直到抗戰勝利之後的1948年才重新修複。”

“你們或許還記得,高一開學軍訓的時候,教官就來自於之江大橋的駐守官兵。”

“而這座橋之所以有官兵駐守,正是因為這段特別的曆史。”

“第二件事情,你們知道這個日子,在曆史上還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1941年,也是在這一天,當時還在陪都的國民政府終於向RB宣戰。”

“很奇怪對不對?我當年唸書的時候也很疑惑,為什麽到這天才宣戰。”

“因為在兩天以前,十二月七號,發生了偷襲珍珠港事件;一天以前,十二月八號,美國向RB宣戰。”

“於是在這一年的十二月九號,在九一八事變發生十年以後,在七七事變發生四年之後,在一二九運動整整六週年之際,當時所謂的合法政府才向侵略者正式宣戰。”

“這個巧合,既是天大的諷刺,又或許是某種命運的安排。”

“第三件事情,當時我們臨中的同學在哪裏?”

“你們一定記得,臨中的校友曾經活躍在抗戰中最艱苦的東北抗聯,在白山黑水間發出了不屈的宣言。”

“至於臨中的前身之一,國立之江大學附屬中學,隨著之大西遷輾轉過半個國家,正是在抗戰烽火的顛沛流離當中誕生。”

“也是在那樣的環境裏,當年的老校長給我們留下了今天題寫在校門口的那六個字校訓。”

“當年的臨中學生,和你們現在差不多年紀。”

“他們在簡陋的教室裏、在匆忙的逃亡路上,或許還伴隨著身後的炮火聲,立下了求學報國的誌向。”

“同學們,我的三件事講完了。”

“這三件事距離我們現在遠嗎?不過是七十年前的事情,很多當年的親曆者都還健在。”

“我希望你們未來無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都能夠記得這幾件事,記得你們曾經背過的誓文。”

“我更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不再教我的學生這三件事。”

他一口氣說了好多話,終於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水,平複了剛纔略微顫抖的語氣,才平靜說道:

“謝謝大家,今天剩下半節課的時間自習。”

受到他剛纔講話的感染,教室裏一時還有些寂靜。

林一望向窗外,他的感慨和其他人格外不同。

因為對他來說這不是現在進行時,而是一場十二年前的舊夢。

離開校園以後,他越來越少地關注遠方的世界,年紀越大就越發受困於生活的圍城。

也越來越不像那個年輕的自己。

求學報國……

我有多久冇想起這幾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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