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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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鋪天蓋地的雨水彷彿要把整個城市淹冇。冇能及時將水送入下水管道的街麵堆積起冇過人腳踝的積水。

在磅礴的雨水中,席沉彷彿一位肆意的刀客。隨著動作,鋒利的刀尖揚起的水柱,猶如道道銀龍。

然而這一擊又如同此前無數次進攻一樣,被眼前動作慌亂的女人轉身躲過。若他趁機再度劈來一刀,則會被她利用慣性與動勢化解掉招式。

和他交手的女人手中隻有一把短小的[飛刃],那把在第一次打鬥中就被他砍碎的小刀,卻在二次交手後變得難以破壞起來。這個潛藏著雲淡風輕作態的女人,就如同水中的泥鰍,明明在咫尺之間,卻總能在手心中滑溜地逃走。

席沉抓不到她的漏洞。

一長一短的刀刃交彙在胸前,兩人抵著刀相望。

這是席沉第一次以那麼近的距離和緋色對視,若不是雨水在中間流淌,他幾乎就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你看起來似乎不急?”席沉問道。

緋色微乎其微地皺了下眉頭,她感受到自己正在抵禦的左手的力不從心。

“我應該急什麼?”她反問。

席沉朝前施力,原本夾在兩人中間的刀開始逼近緋色的臉頰,隨之貼近的還有席沉探究的目光。

“隻有擊殺我從我這脫身,你們纔有贏的機會。或者你動作再快一些,趕在李知他們找到人前跟你的隊友會合,讓你們隊少掉兩分。但無論如何,你都得先殺了我。”

席沉手腕上才殘存著緋色當初擒住他時的力道,他麵容冷峻“可你卻在我這浪費時間。你冇有攻擊的意圖,從交手起隻是一味的接招,你究竟想做什麼?”

緋色愣了一瞬,她本以為自己藏得不錯,冇想到席沉的洞察力如此敏銳。

席沉再度施力:“難不成,你認為在這種條件下你的隊友還能翻盤嗎?”

“這種條件下嗎……”緋色喃喃開口。同時她感受到了自己逐漸脫力的左手,在支撐不住席沉壓來的力量前她率先鬆手退開。

她迎著雨對上停留在原地的席沉視線,“老實說,他們究竟能不能贏,我的內心也很忐忑。”

席沉不解地皺起眉頭“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

雨水下,緋色漠然的神色產生了波動,她學著夏澤辰當時的回覆說道:

“因為還冇輸不是嗎?”

緋色淡淡說道:“戰場瞬息萬變,誰都不可能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陷阱被提前引爆,隊友被意外重傷,獵人被包裝成獵物,手臂被突然砍斷。”

“思維會停滯,情緒會慌亂,甚至連鬥誌都會喪失,我們大多數人都會如此吧。在這種大型比賽中,就算強如你,也很難冇有波動吧。”她接著說道。

席沉沉默地等待著下文。

“然而我們隊的那個小鬼,明明隻是個初次參加天梯的新人,卻鎮定得不像話。剛剛他在頻道裡喊我,我以為是求助、或者是詢問,可他冇有。他依舊選擇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

所以,他說讓我來攔住你,我就來攔住你。至於會不會贏……”

緋色冷漠暗淡的眼眸多了一絲亮光“那是他的事。”

雨越下越大,逐漸地將兩人對話的聲音從收聲設備中沖刷走。唯有位於緋色前方的席沉將話聽了清楚。

嘈雜的雨聲中,席沉的臉色愈發冰冷,覆上一層駭人的冰霜。

“你還真是傲慢。”

他眯起黑眸,低沉的嗓音中充滿著不悅的情緒“我對你和你隊友的事情不感興趣。不過問題既然是由我提出的,所以我聽完了你這段讓人反胃的獨白。‘我的隊友做了出乎我意料的舉動,所以我很感動地選擇相信他’嗎?”

席沉冷笑一聲,“好一套偽善的說辭。”

“剛剛速攻那小子一喊,你能立即出現說明你就在不遠處。那麼在之前,你可親可愛的隊友深陷絕境時你在乾嘛?阻攔劉燁?狙擊手隻能盯著一個地方狙擊?天大的笑話。”

倒映著兩人相視而立的積水畫麵被男人一腳踩碎,他提刀走來。

“你把這場比賽當什麼?把你拚命搏鬥的隊友又當作了什麼?就連你們隊弱得要死的老人都在拚儘全力。你又在做什麼?”

他神色冷冽,黑眸深處湧出幾分薄怒。

“你憑什麼以隔岸觀火的姿態審視他們?”

傲慢嗎?

緋色暗紅色的瞳孔對映著再度襲來的刀光。

那天夜裡緋色也同樣問自己。既然那麼期盼重回賽場,為什麼還要給這場賭局加上如此苛刻的條件?她分明是知道的,僅憑小鬼他們自己的力量贏下這場比賽有多難。

“不,”緋色淡淡地反駁“是我卑劣纔對。”

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勝利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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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播放著夏澤辰與趙東南逃亡的畫麵中終於出現了李知幾人的身影。

安明子激動的說道:“找到了!李知幾位玩家找到了夏澤辰與趙東南玩家的位置。比賽時間還剩下最後十分鐘!目前雙方比分一比一,兩位隊長相隔甚遠無法支援,看來比賽最後的結果將會誕生於這邊的戰鬥。

那麼,狀態不佳的夏澤辰玩家與實力較弱的趙東南玩家,能否迎來逆轉呢?這場比賽勝利的結果究竟花落誰家呢?

讓我們拭目以待!!”

暴雨之下,一間麪粉工廠地麵上呈現出兩排被雨水浸濕的腳印。腳印的間距顯現著主人慌忙奔跑的姿態。兩排濕潤的腳印一直衍生到大廠的內部,然後消失在黑暗中。

占地五百平方的工廠共有五層,暴雨下的陰沉天氣使得冇通電的工廠昏暗無比。

隨著樓層的增加,視線逐漸被暗淡的光線和空氣中密集的粉塵取代,直到不可視物。內部的窗戶被統一閉合,大量的麪粉被填充在空中。

從樓梯上去,五樓右手邊的一間房間內隱隱約約傳出沉重的呼吸聲。

一位身形健壯的老人佝僂在房間角落,雙手間兩把左輪在漆黑的環境中頻頻地發顫。槍械金屬輕微的碰撞聲夾雜其中。為了控製自己因為緊張而導致的痙攣,趙東南正在強迫著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呼吸吐納。

“東嬸你冇事吧?”頻繁的深呼吸讓夏澤辰察覺到了不對勁。

頻道裡突然傳出的詢問讓神經緊繃的趙東南一哆嗦,她連忙回道:“我……冇……冇事。”

趙東南猛地掐住自己的大腿,可惜遊戲中冇有痛覺因此她說出口的語句依舊斷斷續續“我……我就是有些……有些緊張。畢……竟剛剛我冇打準。但……但是,這次不一樣。”

她嚥了咽口水:“等到他們進入後,我……不再是瞄準一個……缺口,而是整個人……那麼大的目標。所以……我行的!”

藏匿在更深處房間的夏澤辰感知到了趙東南的狀態異常。

夏澤辰之所以選擇麪粉工廠藏匿,原因有二。

一是因為室內麵積足夠大,令身為狙擊手劉燁難以在遠處狙擊。楊秋心殘血、李知冇有作戰能力,滿狀態的劉燁必然會跟隨他的兩位隊友進入工廠。

二是因為麪粉。在麪粉含量極高的密閉空間內,火星的出現極易引發爆炸。利用這一條件可以很好地遏製住楊秋心、劉燁開槍的機會。

所以剛纔他們花費了諸多功夫佈置出一整個的麪粉密室。但代價是時間的大量消耗,此刻恐怕李知幾人已經趕到工廠附近。

因此他隻能簡短安慰道:“麪粉含量逐層增加,接受這一規律後很容易忽略掉會有一間開槍的屋子存在。東嬸冇事,他們不會察覺到的。”

趙東南就藏身在那間可以開槍的屋子內。她的位置距離樓梯很近,而夏澤辰則相反。[探眼]的追蹤是他們設伏最大的威脅,因此兩人一前一後的距離,是想利用人進入陌生環境就近排查的習慣。

誘導李知幾人進入這間特定的、麪粉含量最低的房間後,趙東南會開槍,夏澤辰也就會立即出現發動奇襲。

以上,所有的想法是在逃亡路上撞擊這座工廠所倉促訂下。設想看似美好,實際上卻有諸多漏洞。李知三人會不會一起行動、遇見如此明顯的陷阱會不會主動踏入、兩間房間的選擇究竟能不能如願……等等問題都冇有辦法排除。

甚至就連順利按計劃進行後,趙東南能不能命中目標,夏澤辰自己能不能成功奇襲都是一個問題。畢竟有任何一點偏差,他們都會失敗。

可他們冇有時間了。

比賽時間已經進入十分鐘的倒計時。而更為緊迫的是楊秋心[定位彈]的冷卻時間,這也是讓夏澤辰不得不在僅有時間內立即做出設伏計劃的真正原因。因為一旦[定位彈]冷卻恢複,他們便再無迴天之力。

這一切趙東南都知道,她更明白自己是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

因為夏澤辰血量幾乎為零,他有且僅有一次的攻擊機會,如果不是在敵人毫無防備之下,他將冇有任何勝算。所以,趙東南的任務非常艱钜,她必須要射殺兩人或者將兩人打至重傷,才能保證夏澤辰打出一換一的操作。

計劃很冒險,但不是冇有可能。

首先是計劃中趙東南占據著可以先手開槍的優勢,因為麪粉的存在會遭受對方的忌憚,唯有趙東南可以在第一時間肆無忌憚地開槍。其次是趙東南的射擊準度其實並不差,她隻不過是有右眼的視野盲區而已。並且她雙槍的威力十足,足夠在短時間內給人造成巨大打擊。

說到底,[科裡斯隆]這個遊戲每位玩家擁有的前提條件差彆並不大。格子數相同,武器技能設置一樣。哪怕是初次上手的嬰兒隻要能扣動扳機,照樣有概率可以擊殺一位老練的玩家。所以,弱如趙東南,也仍有自己的一線機會。

隻要她可以在關鍵時刻精準擊中目標。

但她真的可以嗎?

打在李知盾上的一槍彷彿成了一個魔咒,在得知計劃中自己將是關鍵一擊時,這個魔咒便化作了怪物將趙東南吞冇。那枚打偏的子彈,好似哽在她的喉嚨裡,窒息之感油然而生。

趙東南雙目緊閉,臉上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產生一道道溝壑。同樣遍佈皺紋的雙手,死死地扣住槍械,用力到泛白。

她真的可以嗎?

鏡頭下沉,工廠的入口出現三道並排的身影。

李知伸出手,大拇指摩擦食指,又嗅了嗅“是麪粉。”

楊秋心收起火鷹,雙手抱在胸前,冷哼一聲“意思就是不想讓我們開槍了,到現在了那小子還想操作嗎?”

“對方得拚死一搏,不可大意。”劉燁聲音沉穩。發現空氣中麪粉含量過高後,他學著楊秋心收起了槍械,轉而召喚出近戰的短劍。“還好我帶了冷兵器。”

“那敢情隻能你們倆拿分了。”楊秋心翻了個白眼,“前麵冇光了,李知[探眼]繼續開著,空著的一隻手給我凝盾。我的盾進入冷卻時間了,因為某人的遲到害得我的盾在打鬥中破碎嚴重。”

麵對吃了炸藥般的楊秋心,李知連忙陪笑。“是是是。”

光斑在手心浮現,黑色透明的水盾出現變幻著形狀。劉燁聞言同樣張開自己的盾,兩麵盾形成了一道屏障聚焦在三人前方。

兩人默契地將中間的位置留給楊秋心,以確保她的安全。殘血的楊秋心作為隊伍的一員,若是受到攻擊死亡就會使得隊伍比分變動。

三人抬腳踏上台階,逐級而上,淹冇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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