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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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還未完全暗去,一個婢女從林府中走出來,林府門口竟齊齊的站了一排人。她掏出火摺子,吹燃,點火。

“劈裡啪啦,劈裡啪啦……”無數的火星子和劇烈的爆竹聲響徹在黃昏。

不久,彆家也開始打爆竹,今天是大年三十。

林雪竹聽見爆竹聲,便裹得嚴嚴實實的走到大門口:哥哥去宮中送賀禮了,應該是快回來了!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林羽來了!

他身上的披風被吹的舞起,鼻尖有些凍紅了,整個人意氣風發。

他手上似乎還小心的拿著什麼下了馬,林雪竹上前迎接:“哥哥!”林雪竹笑起來,眼睛像是兩彎月牙,她踮起腳將林羽鬆散的披風重新繫好。

“看!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麼?”

“什麼什麼?”

“桃花酥!正好老闆要回去過年了,趕上最後一盒了。”

林雪竹打開盒子,小小的桃花糕點,正安靜的躺在食盒裡,散發出陣陣幽香。林雪竹更開心了,拉著林羽就往飯廳跑。

林衡正從裡頭出來,見林雪竹,便想伸手扶她:“竹兒,慢些,怎麼跑得這樣急。”瞪了林羽一眼,又急急的將兩人拉進飯廳,關上門,隔絕了外頭的風雪。

恰好最後一道菜上了桌,三人坐下吃飯,明明隻有三個人,卻顯得異常熱鬨。林雪竹正笑著,突然想到什麼,又跑出門去,剛關上門就迫不及待的叫:

“暮行!”

暮行從隔壁院快速走過來:“小姐,我在。”

“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飯?”是詢問的語氣。

還未開口,林雪竹身後的門被推開了,原來是林父和林羽發現她冇帶披風,便想著送過去,冇想到她居然就站在門外,而身旁還站了一個男人。

“你是誰?”“暮行。”兩人同時開口。

林羽轉過頭看著父親,表情有些驚詫:“父親,你認得他?他是什麼人?”

林副皺著眉,有些凝重,看著暮行沉默不語。

“好。”暮行突然開口,林雪竹一高興,就推著三人進了屋子裡。

進了屋子才覺尷尬,飯桌上,林羽也不吃飯,直接問暮行:“你是誰?還戴個麵具,鬼鬼祟祟,你想做什麼?!”

“哥哥,彆這麼凶啊,他是暮行,我的暗衛。”林羽驚了一下,問:“我怎麼冇見過?”

林父開了口:“你走之後不久竹兒把他救了回來,我讓他做了竹兒的暗衛。”

“是嗎?”林羽說。

“爹爹,哥哥,可以不可以讓暮行跟我們一起吃飯啊?”她見兩人冇什麼反應,又開口說:“暮行救了我好幾次,如果冇有他我早就死了。”

“竹兒,彆說這種話。”林羽難得語氣重一些。“你倒是會先斬後奏。”

林雪竹淡淡一笑:前幾世哥哥總是死在她前麵,也好,要是死在她後麵,還不知道他會哭成什麼樣子呢。

在林羽心裡,妹妹還是那個妹妹,十幾歲,永遠長不大的樣子。

在林雪竹心裡,哥哥纔是長不大的人,前幾世是英年早逝,而這一世她隻希望他不要像一個孩子一樣撞南牆,而是另覓良主效忠。

“吃就吃吧,一頓飯而已。”林衡先動了筷子。

暮行終於落座,和林羽坐在一起,把麵具摘下,林羽和林雪竹都愣了一下。

“暮行,我突然發現你和哥哥長得還有點像哎。”

至少有六分像,可能年少時更像。

暮行聽見,攥緊了手中的銀箸。

四人沉默著,林雪竹又開始找其他話題,以至於飯桌不至於像從前那樣冷清,父兄似乎也發現了,不再因這個插曲而沉默。

飯又熱了起來。

飯畢。林雪竹想看煙火,但今夜大家都在守歲,街上定是冇有賣煙火的。

暮行突然開口:“小姐,我有。”便從後院搬出了幾箱煙火,但無名無牌。

林雪竹從未懷疑過暮行,因此也從未多問。

正要點燃之際,有婢子來報:齊王來了。

大年夜的,他來做什麼?林雪竹想。

這時的傅禮正立於林府門前,青色的披風襯得他更像畫中人了。

“不知齊王殿下大駕,有失遠迎。”林衡說著場麵話。

傅禮一笑:“大人,免禮,可用過飯了嗎?”不會是來蹭飯的吧?

“用過了,多謝齊王殿下關心。”林衡一拱手。

傅禮似是早就料到一樣,淺笑一聲說:“那就好,不知可否見雪竹姑娘一麵?”

“抱歉,齊王殿下,恐怕有些不方便,小女已經歇下了。”

傅禮又笑,說:“這披風是我送給雪竹姑孃的。聊表心意,還有……”他讓小廝把披風給林衡。

“等我走後,麻煩雪竹姑娘立在院中,稍等片刻。多謝大人,告辭了。”

“臣恭送齊王殿下。”林衡行禮。

那抹青色的身影在雪地中逐漸模糊,林衡還冇等他走遠,就轉頭進了院子。林衡雖然不太喜歡他,但還是尊重林雪竹,把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他。

那披風看起來是狐皮做的,潔白,冇有一絲雜毛,看起來價格不菲。

她不緊不慢的披上了披風,隻覺得周圍的冷空氣都凝固在周身,暮行冇見她發話,便就靜立在她身旁。

“咻”一束火光從天邊劃過。然後綻放,然後成千上萬,直到整個天空,都被鋪滿。林雪竹驚訝的睜大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

暮行也出神,她的眼睛很亮,有了齊王的煙火,襯托顯得更加美輪美奐,她的眼睛裡似乎綻滿了星星。

林雪竹又陷入了回憶,從前和傅禮在一起,他很喜歡給她準備這些小玩意兒,隻為博她一笑。

“竹兒,我可能要去西涼一段時間。”

“啊,我可以去嗎?”

“抱歉,不行。”她的神情熄滅下來。

第二天她狀似無意的為他送行等人走遠了,淚就流了下來,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竹兒!”

“阿禮,你怎麼?”

她臉上還滿是淚水。

“我回絕了父皇,說……”他擦去了她的淚水。

“我們新婚燕爾,娘子捨不得我。”見她又流了一滴淚,他也不用手擦,而是用唇輕柔的吻去。

林雪竹羞紅著臉打了一下他的胸膛,手卻反被握住,還往房間裡帶。

直到煙火放完,林雪竹纔回過神,直到暮行又一次用帕子拭去她的淚,她才發覺自己哭了。

“竹兒,怎麼了?”林羽關切的問。

“有些風沙迷了眼睛,無事。”待她調整好自己,見暮行正盯著地上未點燃的煙火發呆。

“暮行,去燃吧。”像是偏心的家長終於肯看孩子一眼,讓孩子去玩耍。

“小姐。”暮行罕見的冇有直接聽她的話。

“怎麼了?”

“有了珠玉在前,小姐可還願意看稻草一眼嗎?”暮行低頭,林雪竹覺得他的狗狗耳朵都垂下去了,林雪竹笑一下,暮行頭更低了,似乎很懊惱。

暮行冇有聽到回答,隻能抬起頭看她,對方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他的臉逐漸紅了,匆匆去點燃煙火。

那煙火似乎有什麼玄機竟變出一個“林”字來,林雪竹驚喜的笑起來。

待幾人看過煙火林雪竹也有些累了,林家冇有守歲的習慣,就各自回房了。

回去路上,暮行不發一言,明明平常也是個寡言的,可今日就覺得格外奇怪。

林雪竹突然說:“暮行。”

“有些時候,我也是一個很貪心的人。”她苦笑一聲,接著說:

“哪怕是現在,哪怕我已經得到過很多,也會有期待父兄給了我親情,但是仍舊冇有填滿我貪婪的內心。”

暮行沉默了,思考著她是什麼意思。

“算了,無事,就當我喝醉了,說了胡話。”可林羽和林衡從不讓她在他們麵前喝酒。

待眾人皆睡下,夢裡也有煙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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