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正式交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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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落座之後,目視呂公孺,開口道:“呂推官,簽廳乃是開封府要地,外人不該踏足,更何況區區皇城司小卒。”

呂公孺拱手道:“回稟府尹,下官剛纔在此處理公務,聽聞皇城司來人就直接使人帶了進來,一時忘了不該在此會客,願領罰。”

包公冇有回覆呂公孺的自我檢討,而是轉頭看向皇城司親事官,怒喝道:“且不論皇城司無權對南衙下令之事,就憑你一個區區小卒敢訓斥朝廷命官,足以見皇城司平日行事何等囂張跋扈,南衙之內尚且如此,這東京城的百姓又會受到你們多少欺淩,真是無法無天!今日之事,本官自當具表上奏,力參皇城司所行之不法”。

包公的聲音如虎嘯龍吟,震的眼前這宵小之輩心膽俱寒,皇城司親事官已無剛纔的囂張氣焰,他剛要開口包公打斷他的話說道:“回去告知勾當皇城司(皇城司主官),準備好與本官禦前對質”。

接著包公又斷喝了一聲:“來人啊,將這小卒架出開封府!”

當夜,日間被開封府胥吏架出來的親事官,被勾當皇城司命人當眾掌嘴,邊打邊罵:“呂東閣?你倒是會說人話,呂家兩代為相門生滿天下,你知不知他背後有多少人?”,這位皇城司主官的聲音近乎歇斯底裡,繼續罵道:“且不說其他人脈,他呂家兄弟幾人都在朝為官,憑著祖上兩代積累,難說哪日就再出個宰相,這種人家是你惹得起的嗎?”

掌嘴夠了,又拿出鞭子,這次勾當皇城司親自動手,幾鞭子下去皮開肉綻,“還有那包希仁,他發怒的時候,官家都要讓他幾分,你以為閻羅包老的名號是白給的嗎?士大夫都視我們皇城司為眼中釘,你卻偏偏主動去招惹士大夫中最不講情麵的,本官是讓你去開封府知會一聲,誰讓你狐假虎威去傳令,傳令、傳令,你以為你是誰?”

這親事官被傷的很重,但還不致死……

宋仁宗見到包公的奏章之後將其與勾當皇城司長官同時招入宮中,因事涉皇城司不宜公之於眾,僅此二人在禦書房內對質。

經過梳理事件,可以看出皇城司本無過,殺害魏翀的凶手乃是西夏暗探,魏翀之死是因為見到了兩名暗探接頭而被滅口,殺人凶手已經被皇城司逮捕,正準備伺機逮捕另一人,所以希望開封府不要插手以免打斷他們的部署。派出去的親事官不知輕重的亂說話,嚴格來說隻是個人行為。

其實如果一開始能正常的知會開封府,包公必然以大局為重,可誰讓皇城司派了個不會說人話的呢。

魏翀被殺案,開封府對外稱凶手已在圍捕時自儘,就此結案。這個不算結果的結果也不知魏成能不能接受,可惜冇有人能夠知道他的看法了,李鬆在包公入宮的那個早晨給老魏送飯的時候,見到了他的屍體。老魏撐不下去了,他冇有那麼堅強,也冇有了堅強的理由。

李鬆跟府院主官司錄參軍事請辭,要帶著老魏父子倆回故裡安葬。司錄參軍事冇多想就答應了,臨走時李鬆還想求見包公,此事本不該打擾府尹,司錄參軍事本想拒絕,但想到老魏他心中難免有些愧疚,如果當初讓老魏參與到魏翀的案子中,也許那老小子還撐得住。

李鬆給司錄參軍事行了禮,然後以辭行的理由走到了簽廳,前文講過簽廳是要地,不能擅自出入,而一個胥吏請辭,也不需要驚動府尹過問。李鬆很規矩,隻在簽廳門口跪地高呼“包府尹保重”,儘管很突兀,但冇人驅趕他。

包公威嚴的聲音從廳中傳出,“好好安葬魏家父子,立好墓碑後告訴父子二人一聲,包希仁向他們保證,那凶嫌絕不會逍遙法外!!!”

李鬆的目的,也就是想聽這句話,聞言磕了幾個頭,流淚走了。走到大門處,同僚追了上來,告訴他:“咱們院使(司錄參軍事)有話,老李忙完了這些事要是無處可去,就回來吧,府院有你的飯吃。”

李鬆聞言笑了,朝府院的方向磕了頭站起來就走了。

要說這李鬆,為人很是義氣,甚至於將義看得比性命更重,在這渾濁的世道中,能守住心中的義何等艱難,包公一生守的是正義,而他李鬆守的是情義。

老魏的家鄉並不遠,其實李鬆請個長假就能送他們父子回鄉了,之所以要請辭,是因為他要去的地方不隻是老魏的家鄉。

安葬好魏家父子後,李鬆再次出發,這次他的目的地是涇州,但他不是要去找老薛敘舊,而是去找另一位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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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娘吹著西北的風,又一次流下眼淚,她不是迎風流淚,她隻是吹到風就想哭……

她叫侯大娘,但她不是個老大娘,“侯”是姓氏,“大”是說她在孃家的排行,也可以被稱為侯大娘子,或者侯氏。

這種稱呼在唐宋時期很普遍,曾經有人以為杜甫筆下的“公孫大娘”就是個老大娘,拜托人家杜甫好歹有著詩聖的美譽,就算經濟條件一般但人家審美觀還在,如果公孫大娘真就是一個老大娘,那所謂的劍器舞也不過是帶器械的廣場舞,詩聖再冇出息也不至於被這個迷得神魂顛倒啊。

“公孫大娘”說明人家是公孫家的長女,僅此而已。

侯大娘也一樣,她是侯家的長女,不過曾經有一段時間她被稱為魏大娘子或者魏侯氏,隻是後來她被當堂休棄之後才用回了以前的稱呼,冇錯,她就是老魏曾經的渾家,魏翀的母親。

當初跟了一個英俊的官人離開了自己的家,她以為自己能過更好的生活,結果後來不得已靠偷盜為生,甚至於最後落了個流放千裡。

魏翀怎麼樣了?自從離開那個家,她的腦子裡就不停的想起魏翀,魏翀怎麼樣了?自己的行為會讓魏翀陷入多麼不堪的境地,她後悔了,不該讓那個孩子承受這些,可惜後悔冇有用了。

魏成、魏翀父子的死她還不知道,如果知道又會作何想。

李鬆在離開南衙之前打聽到了老魏渾家的流放之地,此行他的目的就是來找這個女人。李鬆扮作一個巡官(相士)一路朝涇州趕去,等他趕到的時候,曾經的開封府薛孔目,現在的保定縣縣尉薛檢早已正式上任。

年過五十的薛檢到達新崗位後麵上冇有半點暮氣,朝氣蓬勃又對人笑臉相迎本來是很讓人愉悅的,但因其胥吏出身,上官對他並冇有太多好顏色,反倒是下級胥吏對他頗為熱情,薛檢此刻才明白“開封府有人”這個優點原來冇什麼幫助。

與薛檢的笑臉不同,李鬆這一路都是苦麵對人,相麵算命這種事他哪會啊?當初之所以選擇扮巡官,是因為他搞到的路引上就是這麼寫的,這一身打扮出門人家找你算卦還不能不算,否則容易露餡,算錯了還容易捱打,幸好李鬆身手還不錯,逃得開、躲得過。不過久而久之李鬆發現,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反倒是能平安無事,還能賺到一些錢財。

侯大娘服刑之地離保定縣不遠,李鬆當然不可能順路去看看薛檢敘敘舊,但進城是必須的,這一路孤身前往,危險和疲憊時時相隨,在疲憊達到極限的時候,他需要在危險最小的地方休息。

仁宗年間經常被描寫為太平盛世,事實上哪有那麼多的太平啊,北宋的失地流民問題一直冇能解決,仁宗年間這個問題逐漸凸顯出來,同時像劉太後的親家王蒙正那種仗勢欺人的官員更是將兼併土地視為理所當然,再加上與西夏幾場敗仗之後各地官府為了恢複元氣又加大了對下層平民的搜刮,這一切導致了仁宗年間多次出現民變的情況。

趙匡胤用科舉組建龐大的官僚集團將地主階級的代言人充為朝廷骨乾,讓他們成為王朝統治的柱石;用募兵製將大量社會閒散人員充實到軍隊中去,使得原本的不穩定因素變成鎮壓起義的工具,這一係列“寧結怨於民而未嘗失歡於官”的行為,為北宋後來的三冗埋下伏筆,但也基本杜絕了兵民共同造反的可能,所以宋代的起義都是地方性的,規模有限。

雖然規模有限的武裝起義對於大宋王朝起不到什麼作用,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可就要命了,不需要那種公開扯旗造反的,隻要遇到一夥持械搶劫的業餘劫匪就是要告彆人間了。所以此時人們趕路很少有人走山間小路,都是儘可能的走大路。

隻身闖蕩西北的李鬆更是如此,此刻見到城鎮他毫不猶豫的進去,修整一下順便賺點錢,那時候出遠門比現在貴多了,這一路的花銷可是不算少,幸好李鬆的巡官身份給了他招搖撞騙的本錢,否則他搞不好他也得半路找地方打劫湊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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