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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飯後

仝蘭芝手裡拿著藍布包來到仝桂香家門口，她站在門口隔著柵欄喊：“桂香，桂香！”

桂香連蹦帶跳地跑出來，說：“蘭芝姐，你怎麼來了啊，俺早就想找你玩兒呢。”

仝蘭芝滇怪地看著仝桂香說：“那你咋不來呢，俺還天天盼你來呢。”

仝桂香無奈地說：“唉！蘭芝姐，你不知道，自麥收以後俺娘又給俺生了個妹妹，俺在家照顧娘坐月子呢。俺爹原本想再要個男孩的，哪成想又生了個女孩，這下好了五朵金花。”

仝桂香做了個鬼臉。

仝蘭芝扭頭左右看了看，說：“桂香，俺不和你貧嘴了，俺想托你個事，也隻有你能幫俺。最近俺娘要給俺定親了。”

“蘭芝姐！這是喜事呀。”桂香歡喜地說。

“哎呀！俺都為這煩惱死了，你還高興。”仝蘭芝著急地回懟道。

“嗷！俺知道了，此人非彼人也。”

“你知道的，俺怎麼可能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定親呢？可俺又不好對人說。”

蘭芝說著說著眼睛紅了起來。

“蘭芝姐，彆難過！你說吧，俺能幫你做點啥？不是有新婚姻法呢嘛，婚姻法規定婚姻自主，你千萬彆著急。”

仝桂香急忙安慰著仝蘭芝。

仝蘭芝說：“你能幫俺把這雙鞋送給陳廣良嗎？”

仝桂香一把搶過藍布包說：“太能了呀！冇問題。其實俺早看出來了，你和他一起表演節目時，他拉著二胡歪頭看你的眼神都放著光呢。”

仝蘭芝羞紅了臉拉著桂香的手說：“你可彆出去亂嚷嚷啊！”

“你放心吧，俺不但給你保密，還要當好你的通訊員。可你倆的事在識字班同學們那裡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呢。”

仝桂香說完“咯咯”地笑起來，“還有啥話要俺帶給陳廣良嗎？”

仝蘭芝猶豫了一下，說：“俺也不知說什麼好，你就把這個布包遞給他就行了。”

立秋後的一個早晨，仝邱氏起床穿戴好後打開房門，帶著一絲涼意的微風撲麵而來，不知從哪裡飛來兩隻喜鵲渣渣渣的在院子裡的樹枝上唱著歌。

仝邱氏從牆角抱起一捆柴進了鍋屋，仝蘭芝正好挑了兩桶水回來，她放下水桶也跟在孃的身後進了鍋屋。

仝掌櫃坐在桌前又咳了一陣，他把堆積在肺門口的痰咳出後，呼吸纔算順暢了些。

仝邱氏端來一個煎雞蛋放到桌上，關切地說：“讓你去看看先生，你總說不礙事。天天早起不咳一陣子，這一天就過不去的一樣，讓蘭芝陪你去衛生院看看吧。”

仝掌櫃搖搖手說：“用不著，睡一晚上痰都堵在喉嚨口，吐出來就好了。”

仝蘭芝端一碗米粥進來放在爹的麵前，擺好筷子，說：“爹！趕快吃吧，聽俺孃的，俺陪你去看看先生吧。”

仝掌櫃指著裡屋說：“

爹不礙事！去叫你二妹小妹起來吃飯。”

仝蘭芝到裡屋掀開蚊帳叫醒兩個妹妹，從櫃裡拿出乾淨的衣服放到床上，又把昨晚換下來的衣服丟到大盆兒裡。

“爹！娘！英子她媽生了，天矇矇亮的時候生的，一對雙呢！嘿嘿！”

哎，這不是三哥的聲音嗎？仝蘭芝幾步從裡屋跑出來，看見三哥喜形於色地正給娘比劃著呢。仝蘭芝好奇地問：“三哥！俺嫂子生了一對雙？是男孩女孩？”

仝民建建憨憨地笑著迴應大妹說：“嗯！都是男孩呢！”

仝邱氏咋聞這一喜訊，高興地一拍大腿，說：“可不得了嘍，怪不得今天一大早就有兩隻喜鵲在院子樹枝上衝俺叫呢，蘭芝！你三嫂子這會可是爭氣了，看你大嫂今後還胡咧咧吧！”

原來仝蘭芝她大嫂和二嫂都一口氣生了兩個兒子，可三嫂生了兩個閨女，逢年過節在一起的時候，大嫂總是有意無意的在三嫂跟前說些風涼話。

仝掌櫃依然一副威嚴的樣子，慢慢地問：“一下添了兩個孩子，你能忙過來嗎？”

其實仝掌櫃的心裡也是很高興的，他在孩子麵前總是一副不露聲色的樣子。

仝邱氏說：“老三一個人肯定手忙腳亂的，他爹！等一會老三吃過飯，一會兒俺跟他過去幫襯幾天。”

仝蘭芝急忙說：“娘！讓俺去吧，你在家照顧爹，還有妹妹，俺去照看三嫂子和兩個小侄子。”

“也管呢！你去就你去，把家裡的雞蛋都裝上，再捎帶上些黑糖。”

仝邱氏想都冇想就答應了，其實她心裡確實也放心不下老伴兒呢。

仝蘭芝給三哥端來早飯，找了一個小籃子，把家裡二十餘枚雞蛋放進去。跟著爹到櫃上包了二斤黑糖，一切準備妥當隨三哥出發了。

十多天後的一個晌午，仝邱氏坐在門口和隔壁的麻嬸子拉呱，郵差送來一封信，兩個老太太都不認識字，仝邱氏順手把信放在針筐裡，又繼續絮叨起來。

不一會兒，蘭群帶著蘭勤從外麵玩耍回來，仝邱氏叫過蘭群，說：“快過來把這封信讀給娘聽聽。”

蘭群小心地打開信封，抽出信讀道：“入學通知書

仝蘭芝同學，恭喜你！你已被我校速成師範班錄取。請於一九五二年九月一日來校報到。

江寧縣中學

一九五二年八月二十日”

蘭群讀完信，圍著娘高興地轉起來：“太好了，大姐要到縣裡讀書去了，娘！這是大姐去縣裡速成師範班讀書的錄取通知書！”

蘭勤看二姐那麼開心，也跟在二姐身後“咯咯”地邊笑邊跑。

麻嬸子挪動了一下身體，高興的說：“你家蘭芝越來越有出息了！”

“你瞧瞧她麻嬸子，俺家的大閨女上學還上出癮來了。”仝邱氏朝麻嬸子打趣道，回頭喊蘭群：“

蘭群！快去到你爹那裡，告訴你三哥，讓你大姐趕忙回來吧！”

蘭群跑到中大街，喇叭裡傳來那首熟悉的讓人聽了渾身都是勁的歌曲“雄赳赳，氣昂昂……”，播音員播報著抗美援朝前線的戰況。街道兩邊的門麵牆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標語，“抗美援朝，保家衛國”，”致敬最可愛的人”，“打倒美帝國主義。”

蘭群穿過人流來到爹的雜貨店，向三哥轉告了孃的話，一溜煙又跑到鎮政府大院兒看熱鬨去了。

當天傍晚，仝民建便回到了劉圩子的家。正在給兩個侄子洗尿布的仝蘭芝招呼著三哥：“三哥！今天怎麼回來的早呢？”

仝民建告訴大妹說：“娘讓你回呢，說是你到縣裡讀書的錄取通知書寄到家了。”

仝蘭芝聽到這個訊息心裡高興的不得了，可又不放心小侄子。她把尿布晾好，追著三哥說：“俺回去了，白天你又不在家，誰給俺三嫂做吃的了？”

仝民建說：“英子在家可以呢。”

“大妹！娘說讓你回你就趕緊回吧，英子都七、八歲了，好些個事都能做了。”三嫂在屋裡聽到了蘭芝兄妹間的對話，頂著頭巾從屋裡走出來說。

其實，

仝蘭芝一聽到三哥帶回來的好訊息，她就已歸心似箭了。

第二天一早，仝蘭芝辭彆三嫂，不捨的在兩個小侄子的小臉上親親，給英子梳了兩根漂亮的髮辮，揹著一個小包袱跟著三哥一起離開了劉圩子。

仝蘭芝拎著包裹和三哥一路步行來到高樓鎮中大街，仝蘭芝遠遠的看到爹正在自家店門口整理剛卸下來的門板。她快步悄悄地走到爹的身後，猛然喊“爹！”，仝掌櫃被嚇了一跳。

仝掌櫃拍拍手上的灰塵坐下來問道：“兩個小毛孩都好吧？你三嫂也好？”

仝蘭芝一口氣喝了一大碗水，給爹彙報了三哥家裡的情況：“爹！你的兩個孫子托你的福長得可好呢，吃得對拉得多，尿布俺都洗不過來了。俺三嫂早都下地做事了，英子也長大了，都能當大人使了呢。”

蘭芝順手拿過雞毛撣子清除著櫃麵上的灰塵，在櫃檯裡拿了幾顆糖，俏皮的和爹說：“爹！俺回去了，你還想知道啥你問三哥吧。”

說完她拿起包袱離開了雜貨店。

中大街上街道兩邊貼滿了五顏六色的標語，喇叭裡反覆播放的誌願軍戰歌。

“嗨！蘭芝姐。”

仝蘭芝的後背被人拍了一下，她回頭一看原來是仝桂香。

“蘭芝姐，想啥呢？俺早就看到你了，跟在你身後喊，你都聽不見似得。是不是剛從劉圩回來啊？俺都想死你了，俺到你家裡找過你好幾回呢。對了，還有一個人也想你哦！”

仝桂香說完自顧自的就笑了起來。

仝蘭芝停下腳步說：“彆鬨了！急的找俺有事兒嗎？”

仝桂香假裝不悅地說：“你說你，你讓俺做的事俺早就給你辦好了，你倒好給忘了？俺想聽你說聲謝謝，嘿嘿……”

仝蘭芝拉起桂香的手說：“桂香！彆鬨了，俺看著街上的陣勢，是不是來招兵啦？”

仝桂香說：“要不說你聰明呢，還就是的，都來好幾天了。鎮政府宣傳隊召集隊員們排練節目呢，宣傳隊派俺去你家叫你，俺給他們說你不在家，可把那些人急壞了，特彆是那個人急得跟什麼似。可巧你一回來就讓俺碰上了。”

仝蘭芝說：“唉！桂香，要不是家裡收到了俺去縣中學速成師範班讀書的錄取通知書，俺這會還回不來呢。”

“真的？太好了！你家大娘真好，讓你讀了高級小學不說，還讓你去縣裡中學讀書。你看俺娘隻讓俺上了個識字班。”

桂香一臉的不高興地說。

“蘭芝姐！聽說也招女兵呢

俺倆一起報名怎麼樣？”仝桂香神氣活現地說。

“真是個好主意。”

仝蘭芝立刻高興的說，可她馬上又滿臉惆悵地嘀咕道：“就怕家裡不同意。”

桂香說：“好了好了，彆把正事耽誤了，你快跟俺去吧，他們都在那等你呢。”

仝蘭芝思索片刻說：“桂香！俺剛回來就往外跑，俺擔心娘會不樂意。俺先回去，你呢，一會兒來家裡假裝找俺，當著俺孃的麵你就說是宣傳隊叫俺呢，這樣俺娘她就不會攔俺了。”

桂香點點頭，說：“俺明白了！等會兒俺還要給你彙報個事。”

“現在就說給俺聽嘛。”

“不行！你快回去吧，俺過一會兒就到。”

仝蘭芝急急忙忙往家裡走去，她也想早一點到宣傳隊，她猜想著陳廣良肯定也在那裡。到宣傳隊去排練節目，是見到他的最好機會，她心想可不能錯過了這個機會。

仝蘭芝一邁進家門，蘭群、蘭勤一起跑過來圍住了大姐，蘭群接過大姐手裡的包袱說：“大姐！你可回來了，俺們都想你了”

蘭勤仰著頭在一邊拽著大姐的手說：“大姐！你讀書去了嗎？”

姊妹三人都被小妹逗笑了，蘭勤因為小把大人的話記不全，隻記得讀書什麼的。在她印象裡，感覺隻要和讀書有關的事，那麼在家裡就看不到大姐的身影。這十幾天不見大姐，她猜想大姐可能去讀書了吧！仝蘭芝從衣兜裡掏出幾塊糖豆給小妹和二妹。

“娘！俺回來了

”

蘭芝大聲喊道，她看到娘正在煙霧繚繞的小鍋屋裡攤煎餅，她舀來一盆兒水洗洗手捲起袖子走到娘身後說：“娘！讓我來，你歇會兒。”

仝邱氏雙手撐著腰，慢慢地直起身來說：“俺這腰海了，蹲下一會就直不起來了。”

仝蘭芝上前扶著娘坐到旁邊的板凳上，說：“這陣子俺不在家，冇人幫襯你，你肯定是累的。”

仝邱氏用右手捶著背說：“你三哥一家怎麼樣？兩個小毛孩兒都可好？老三每天回來我問他他都說好，娘不放心呐。”

仝蘭芝一邊攤煎餅一邊說：“娘！俺兩個小侄子長的可俊了，一個比一個能吃。嫂子的奶水根本不夠兩個孩子吃，爹帶信讓俺每天給嫂子燒雞蛋豆芽湯喝，奶水稍微多了點，俺有時再熬些米糊給兩個小毛孩兒添巴著。”

仝邱氏歎口氣說：“唉！大人不吃多少東西哪來的奶水？怎麼不熬點雞湯給你三嫂子喝？”

“俺三嫂不讓，說家裡的雞要留著生雞蛋呢。”蘭芝回頭給娘解釋道。

仝邱氏說：“回頭把家裡的老母雞宰了。”

“蘭芝姐！蘭芝姐……”

門外有人喊，是桂香來了。

“桂香姐！俺大姐她回來了。”蘭群大聲嚷嚷著說。

仝邱氏聞聲也從鍋屋裡出來，仝桂香進得門來一見到仝邱氏忙叫：“俺大娘！吃飯了嗎？”

仝邱氏順手拉過一個小板凳放到桂香麵前，說：“誰這會還不吃飯？你吃蠻？。家裡有剛攤的煎餅呢。”

桂香伸頭四處看了看，說：“俺大娘！俺在家吃過飯了，蘭群不說俺蘭芝姐回來了嗎？怎麼冇有看到她呢？”

仝邱氏指著鍋屋說：“你找蘭芝啊？巧了，這回你不會撲空了，她剛從劉圩回來，在鍋屋裡攤煎餅呢。”

仝桂香說：“大娘！真是太好了，宣傳隊今一大早，就讓俺來看看蘭芝姐回來冇。大娘！喇叭裡說的事你聽到了嗎？”

仝邱氏說：“瞧你這閨女說的，俺又不是聾子，這美國鬼子就是要狠狠的揍呢。拉霸著跑這麼遠來欺負我們。宣傳隊叫你蘭芝姐乾什麼？”

仝桂香一本正經的說：“大娘！這幾天喇叭裡天天宣傳的事兒你也聽見了，美國鬼子被俺們的誌願軍打回了三八線，俺們要還要再加把勁兒，把美國鬼子趕回老家去。宣傳隊叫蘭芝姐去唱戰歌呢。”

仝邱氏聽著“嗷”了聲，接著說：“這是正事，俺雖然天天不出去，俺也知道些國家大事，為了不再被壞人欺負，是得拚一拚呢。”

仝邱氏朝小鍋屋喊：“蘭芝，桂香找你來啦！”

“俺知道了，娘！煎餅馬上就攤完了。”蘭芝在裡麵應道。

不一會兒蘭芝出來了，桂香裝模作樣地把來意又向蘭芝說了一遍，蘭芝看了看娘，說：“娘！俺和桂香去了？”

仝邱氏說：“去吧，早點回來。”

仝蘭芝開心的拉著桂香的手說：“桂香，來屋裡，俺換件衣服。”

仝蘭芝翻箱倒櫃翻出那件藍布碎花短袖上衣和藍布半新的褲子穿在身上，手裡拽著大辮子在鏡子跟前轉了一圈，對桂香說：“看俺穿這個了管嗎？”

桂香嘻嘻笑道：“蘭芝姐！你穿啥都好看！”

兩個好姐妹歡天喜地的出了門。

“桂香！你不是還有啥事要告訴俺的嗎？”仝蘭芝問。

“俺都替你著急了呢，你再不回來有的人都可能已經到朝鮮了！陳廣良他報名參軍了你知道嗎？”仝桂香說出了蘭芝最關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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