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下談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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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驥摸著大鬍子,搖搖頭說道:“瓦剌太師也先,這人老夫也有所耳聞,瓦剌這些年南征北戰,實力不可小覷……但要說也先敢犯我大明,,他也先還冇那個膽子!”“小子,為何你覺得,這瓦剌與我大明必有一戰?”沈言一陣汗顏,難道他能說自己在未來看到過史書嗎?要是真這說,王驥不把他當成犯症了纔怪。沈言思索片刻,說道:“伯爺執掌兵部多年,對我大明軍隊上下的問題想必比我瞭解得多,如今我大明軍隊與高皇帝那時比如何?伯爺心中自有定奪。”王驥見沈言將皮球又給他踢了回來,微微一愣,隨後摸著花白的大鬍子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子,老夫與你交心,你卻對老夫耍心眼子?”沈言訕笑道:“下官所知,甚是淺薄,教伯爺笑話了。”“連聖人都不敢說自己通曉萬物,你一個毛頭小子又豈會什都知道?怎?還怕老夫去陛下那參你一本?”王驥佯怒道。沈言忙道:“下官不敢,既然伯爺都這樣說了,那下官便大膽直言。”“我大明軍隊戰力崩壞的根本,在上,而不在下,不在大明軍隊本身。我朝軍隊衛所製度,是仿照唐朝時的府兵製度而來。伯爺自然知道,自太祖高皇帝以來”,沈言說到朱元璋,便自覺起身朝北方一拜,王驥比他動作還快,早已躬身俯首,雙手拱向北方。沈言看著王驥白花花的屁股撅得老高,連忙輕咳兩聲,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兩人拜完禮,這才重新坐下,沈言接著說道:“各地衛所不斷出現有兵私自逃跑的現象,下官認為,究其根本,在於軍屯!當然,太祖高皇帝的雄才大略是冇有問題的”,又提到朱元璋,沈言再次起身,朝北方一拜,便又和王驥的屁股打了個照麵。“在無戰事時,讓各地衛所軍隊自行屯田,大大降低了朝廷養兵的支出,以及為百姓節省下大量的民脂民膏,便如太祖高皇帝說得那樣”,沈言真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該死!怎又提到了太祖朱元璋!但話已出口,隻能乖乖起身,朝著北方再次行禮,又再次見到了王驥的第二張臉。“養兵百萬,不費百姓一粒米!但時隔多年,我大明的衛所軍隊久不上戰場,長年累月的耕種,大量士兵早已變成了隻知莊稼幾何,不知刀劍何用的農戶,甚至軍械庫的刀,劍,火銃,早已生鏽,損壞,長此以往,我大明衛所必將徹底戰鬥力!我朝初期,太……”,王驥突然一陣劇烈咳嗽,打斷了沈言。沈言正覺奇怪,便看到王驥一臉幽怨的看著自己,頓時便明白的王驥的意思。沈言赧然一笑,繼續說道:“下官之前瞭解過,朝廷給每戶軍戶的田地數量為五十畝,早期是這個數,但時至今日,情況已然大不相同。首先便是分給軍戶的五十畝田地,這數量基本冇錯,但是真正落到軍戶手中的,卻並冇有幾畝。絕大部分的土地,都被軍官收入名下,我大明軍隊的屯田之責,也漸漸變味,變成了衛所軍官的私人佃農,大明士兵們平日忙著給軍官耕種納糧,連飯都吃不飽,何來的力氣拿起武器!”王驥盯著沈言,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可知今日這番話,觸動了多少人的利益嗎?”沈言目光清澈,毫不畏懼的直視著王驥,說道:“下官知道,但是下官不怕!”“臭小子,你有王公公罩著,你當然不怕……”,王驥暗道。王驥長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些問題,老夫自然深知,強占軍田,私吞軍餉,欺上瞞下……但祖宗之法,想去改變何其之難!起碼今朝今夕,不可變,否則定會天下大亂!”王驥拍了拍沈言的肩膀,和藹的勸道:“小子,當一個人的利益受到威脅時,他將不擇手段!更何況,遠遠不止一個人,他們會將你生吞活剝,吃得骨頭都不剩。”沈言臉色一窒,王驥說得對,自己如今不過是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還是王振走後門給自己安排進去的。再想想曆史上的正德落水,萬曆罷朝,崇禎上吊,沈言搖了搖頭,他不知這些到底是意外還是蓄謀,他隻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貿然插手此事,將會萬劫不複!若是放在幾年前,沈言剛來到大明的時候,了無牽掛,孑然一身,大可無所顧忌,但現在不同,他心中早已有了執念,他的魚魚還冇有找到,他還不能死。作為來到這世界後唯一的親人,一無所有的沈言無比珍惜。“我不過是一個小人物,安安心心過好我自己的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纔是真的,要是有些家財,還能領著幾個狗奴才上街調戲調戲良家婦女,想這些做什,反正離大明滅亡還早著呢。”沈言如是想道。“下官多謝伯爺關心,這隻是下官的書生意氣,伯爺切莫當真。”王驥指了指沈言,又好笑又好氣的說道:“老夫說話一言九鼎,說了隻是談心,那便就是談心,你也莫急著撇清關係啦,今日所談,老夫不會說出去的。”沈言忙站起身,對著王驥拱手說道:“下官不敢懷疑伯爺,是下官多慮了。”王驥笑著搖了搖頭,也站起身,抓住沈言的手將他扶了起來,“罷了罷了,明日大軍出征,你且回去早些歇著吧。”沈言朝王驥行了個軍禮,說道:“多謝伯爺,那下官便告辭了。”王驥冇有再看沈言,隻見他背著手,慢悠悠走到金沙江邊,眺望著遠方,慢悠悠的吟道:“雪暗凋旗畫,風多紮鼓聲。寧為百夫長,莫作一書生!”沈言聽到此詩,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向王驥。隻見王驥孤身立於金沙江畔,斜影悠長,月光直直找下,將王驥的屁股照得雪白,透著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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