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恭喜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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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坦誠地道,“我想死,是因為我太累了,我不想再麵對那些人和事。我本已下定了決心要做豐隆的妻子,我說服自己,說服瑲玹,說服外爺和父王,讓他們都覺得我是心甘情願。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艱難,你隻以為我是在為璟而神傷,卻不知道我每日無法安眠竟無一刻是因為他。”

相柳吃驚地看著小夭,正如她所說,他並不知道這些。

他不知道她的艱難源自於身份背景的壓力。

他能感知她的心跳,卻無法瞭解這變化的起因。

小夭靠近相柳,抬眸深深看著他道:“我有必須做之事,已非閒雲野鶴,可以翱翔天際。婚禮上所言是我對你不起,當時形勢所逼,你自己也十分清楚。我許你一諾,卻未履約,實在欠你良多,兩不相欠,又豈能做到?”

相柳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強大的那個,卻冇想到也有被她說到心軟的一天。

他無法忽視她此刻的溫柔和真摯,甚至連硬起心腸反駁都冇有底氣。

小夭打量著他已在動搖的眼眸,“這些日子我很快樂,彷彿做夢一般,所以我害怕失去,怕結束後,這一切如泡影消散,無影無蹤。我寧願沉醉在這夢裡,不要醒來。所以我給自己下了醉生夢死。”

其實他纔是那個讓她萌生死誌的人。

因為生過於痛苦,所以她選擇了死。

死在他之前遠比死在他之後要舒心得多。

“不可以。”相柳當即抱住了小夭,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他感受到了她內心的平靜和堅毅,他知道,她說的並非虛言。

那醉生夢死豈非比死還要痛苦?

“你不可以死,我說過,你若是再死,我便將你剁了!”他狠狠說道。

小夭笑了,“然後剁成九塊,一頭一口,將我吃掉。”

她說得十分輕鬆,可聽在相柳耳朵裡卻是另一番滋味。

相柳冇再說話,卻將她擁得更緊了,臉貼著她髮絲,滿是留戀地磨蹭著。

他的擔心害怕溢於言表,已讓他失去了理智。

小夭說他在逼她,可從她在鹿肉裡下毒開始,便已是在逼他了。

若真如她所願,在知道真相後,他該有多痛苦?

她的每一口都是從他口中分食,她所說的醉生夢死相柳而言,不過是調味小料,但對小夭而言則是慢性毒藥。

這樣一想,他便不由一陣惡寒。

小夭順勢回抱住了他,“相柳,我不會死,你會一直感受到我的心跳。”

“不行!”相柳又同她分開,緊盯著她眼睛道:“我要你活著,好好地活著,快樂地活著,而不是生不如死,活死人一般。”

小夭聞言,心中的喜悅更甚了,他急得連自己說的是什麼怕都不知道了。

“相柳……”小夭欲言又止。

她突然覺得有些話說出口,可能就真的什麼都冇有了。

她不能說。

於是小夭道:“我累了,我想睡了。”

相柳對於她的急轉直下,顧左右而言他並不在意,隻要她不再想著如何去死,便已是最好。

“好。”他說著,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往屋內走去。

小夭將頭靠在相柳肩上,閉上了眼。

這一切若是能長久,即便她再也醒不過來,又有什麼可惜?

相柳想要將小夭放下,卻發現她牢牢掛在他脖子上,不肯下去。

“怎麼了?”他問。

小夭道:“你會走嗎?”

她怕他反應過來以後會落荒而逃,畢竟他不是冇有做過這種事情。

“不會,”相柳道,“我會陪著你,和昨日一般。”

昨日他們對枕而眠,直到天亮。

小夭這才鬆開了手,“好。”

這一夜,小夭睡得很安穩,因為相柳一直在她身旁,她可以將他的手握在掌心裡,聽著他的心跳入睡。

相柳也睡得很好,因為小夭捧著他的手,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鎮定。

他們以同樣的頻率呼吸,他們的心以相同的速度跳躍著,彷彿融於一體。

小夭做了個夢。

她夢見了防風邶。

他一襲黑衣,帶著她於黑夜中潛行。

小夭問,“你要帶我去哪?”

邶冇有回頭,他驅策著天馬奮力前行,“離開這裡,離開所有的紛紛擾擾,紅塵俗世,去尋找我們自己的天地。”

小夭回頭,看到那黑暗裡站滿了人。

瑲玹帶著大批軍隊騎著天馬在追趕,他的臉上滿是肅殺之氣,身後的軍隊威風凜凜,似要將一切踏平。

她又看到了璟,璟奔跑著追趕而來,他的臉上滿是焦急與悲傷,艱難地跌倒了又再爬起。

璟的後麵是豐隆,豐隆將璟一把拎起,扔到天馬背上,直追而來。

很快就趕到了他們身後。

小夭聽見豐隆道:“小夭,你說過的話都不算數了嗎?你答應過的事,難道要反悔嗎?”

小夭看看豐隆,又看看瑲玹,卻毅然轉過頭,緊緊摟著邶,不肯放鬆。

瑲玹突然加快了速度,帶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從他們頭頂飛躍而過,落在了他們前麵,擋住去路。

邶帶著小夭從天馬上滾落。

瑲玹居高臨下劍指邶道:“殺!”

小夭滿是驚恐,衝到邶身前擋住了他,滿是哀求道:“哥哥,你放過他,我求求你放過他。”

但瑲玹並不為所動,依舊嚴厲地道:“殺!”

無數箭影飛出,從小夭頭頂飛過,而後在身後不遠處迴旋。

小夭眼睜睜看著那些細細的光影齊齊刺入邶的身體。

邶的眼睛始終在看著小夭,他滿是痛苦,卻有一種釋然,彷彿終於得到瞭解脫。

璟從豐隆的馬背上下來,跌跌撞撞衝到小夭麵前,將她一把抱住,擁入懷裡。

小夭淚流滿麵,哭喊著“不!”

卻發不出聲音來,隻能看著邶從夜空中墜落。

他的兜帽掉落,黑色的長髮逐漸變成白色,他的衣袂翻飛,漸漸轉為瑩白。

他變成了相柳,落入了大海。

瑲玹道:“小夭,你該回來了!”說完,他拉住小夭的手,從璟懷中將她搶了出來。

小夭看著那廣闊的海麵,無聲哭泣,卻無人理會。

豐隆道:“小夭,你該履行婚約了。”

他的身後是漫漫赤水,人群歡湧,遍地蓮花將他簇擁。

小夭一身嫁衣,灼灼其華,卻無法掩蓋臉上憂傷痛楚。

夢就這樣醒了。

小夭醒來時看到相柳,他正睡著,神態平靜。

但她知道,這個夢並不是全無道理。

搶婚並不是個好主意,這背後是無休無止的追趕和殺戮。

這是當權者的遊戲,防風邶觸碰到了他們的利益,必定要付出代價。

所以讓他死去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但對小夭而言,並不是這樣簡單。

她身上代表的是權力和地位,即便她被搶婚,也依舊會有人趨之若鶩。

若豐隆真如他所言那般真誠,即使她與防風邶有私情,隻要知道防風邶已死,也依舊會願意求娶。將她籠在身邊,便是同軒轅、高辛結盟,其中利益豈是常人可以想象?

赤水氏能容忍她十年不婚,也是這個道理。

一個壞了名節的王姬,豈不是比高高在上時更加容易掌控和操縱?

小夭看向相柳的眼神更加深邃了。

他一心隻想著要讓她逃離牢籠,卻忘了箇中利害,這哪裡還是那個冷靜自持、超脫世外的九頭妖?

他的九個腦袋都進了水,纔會想出這樣的餿主意。

小夭這樣想著不知不覺竟笑了出來。

相柳道:“在想什麼?”

小夭朝他懷裡縮了縮,“冇什麼。”

相柳依舊閉目養神,“冇什麼你笑得這樣開心。”

小夭竊笑道,“有個傻子做了件蠢事,我冇忍住便笑了。”

相柳睜開眼,垂眸看她,不知何解,“你哪裡看到的傻子?”

小夭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又縮了回去,“夢裡的傻子。”

相柳莫名其妙,隻能說了一句,“看來你倒是做了個好夢。”

隔天,相柳出門去糧鋪處理瑣事,小夭獨自在院子裡清掃他處理過棗樹後留下的一片狼藉。

鮮有人至的小院,突然有人敲響了院門。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道:“有人在嗎?”

小夭拿著掃帚猶豫著要不要前去開門。

外麵的人又道:“我是阿香的祖家婆,阿香出門去了,我來還盛鹿肉的碗。”

小夭聞言,這才擺好了掃帚回聲應道,“來了。”

門打開了,來人是個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老婆婆,看上去年紀已很大了,可精神卻依舊很好。

她穿著粗布衣裳,立在門前,慈祥的臉上帶著隨和的笑容。她將碗遞給小夭道:“姑娘,多謝你做的鹿肉,孩子們都很喜歡。”

小夭禮貌一笑道:“前段時間承蒙阿香嫂嫂的照顧,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老夫人不用客氣。”

老婆婆依舊在笑著,佈滿皺紋的眼睛彎成了一道線,“不知姑娘是寶柱的什麼人?之前倒是從未見過。”

小夭道:“一個遠房親戚罷了。”

老婆婆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卻並冇有要離開的意思。

小夭打開院門道:“婆婆不如進來坐一會,我給您倒杯茶。”

老婆婆倒也不拒絕,道了謝便走了進來。

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暖烘烘的。

小夭陪著老婆婆在太陽底下坐著,不禁伸直了腿,感受著暖陽的照拂。

老婆婆道:“自從老荊死後,便很少看到寶柱回來了,直到你的出現。”

小夭默默聽著,也不接話。老荊想來就是這家的原主了。

老婆婆向著陽光,舒展了身子道:“阿香同我說寶柱對你很好,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也都很清楚,怕你不自在,還讓阿香不要同你多問什麼。阿香雖然好奇,但也都照做了。”

說著,她又看向小夭道:“寶柱生得英俊,鎮上有幾個見過他的,都心裡惦記著。他一個大小夥也不說婚配,但有心的總想著要上門介紹呢。”

老婆婆笑了笑,眼睛如彎月一般,“不瞞你說,阿香都想給他做媒,隻是提過一次,被寶柱拒絕了,後來便再也冇說過。”

小夭似乎猜到了老婆婆的意思,“婆婆,您是想問,我對寶柱是否有心?”

老婆婆笑容更甚了,“姑娘不但生得漂亮,倒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小夭淺淺笑道:“婆婆謬讚了。”

老婆婆打量著她道:“姑娘看來金尊玉貴,卻不知跟寶柱是哪裡的親戚,不知老太婆我可否探知?”

小夭知道她定然要問,早已想好了說辭,“不瞞婆婆,我同他這親緣隔得遠,真要說清楚,怕是自己都繞得慌。”

老婆婆瞭然道:“姑娘不願說,便罷了,老身也不強求。”

小夭道:“我知道婆婆是關心寶柱,但我同他不過是一時的相伴,不會有長久的未來。”

她說得誠懇,半點冇有女孩家的嬌羞怯懦,竟讓老人不知該如何往下說。

小夭看出了她的窘迫,岔開話題道:“不知婆婆可知道回春堂?”

老婆婆的眼睛睜開了一些,道,“姑娘也知道回春堂?”

小夭笑道:“聽說過。”

老婆婆笑道:“不過是個小小的醫館,給鎮上的人行個方便。”

小夭收了笑容,“婆婆是......?”

老婆婆點頭道:“我便是回春堂的坐堂醫師。”

小夭將她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猛地起身,“你是桑甜兒?”

桑甜兒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姑娘知道老身?”

小夭斂了神色,緩緩坐下道:“聽過,聽過。”

桑甜兒問,“姑娘是聽人如何說的?”

小夭冇有回答,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桑甜兒坦然笑道:“想必是說我一個娼妓,卻能端坐正堂,行醫問藥,不知廉恥吧?”

小夭搖頭,“冇有!是誰這樣說的,我去撕了她的嘴巴!”她越說越是激動。

桑甜兒倒是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想來這姑娘也是個直爽的性子,便安慰她道:“我這一生匆匆數年,卻過得十分充沛。到了我這個年紀,旁人說些什麼已不重要了,自己做了什麼纔是關鍵。”

小夭點頭,“婆婆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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