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家事不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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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無故吐血肯定是得了什麼病,但拿到檢查報告單的時候,我整個人如同那被海水淹冇的沙石一般,無力且窒息,捏著報告單的指尖失了血色,慘白的有點過了頭。

檢查單子上‘肺癌’二字赫然醒目。

我確實得了病,要命的病。

給我開單的內科主任說,引起癌症的主要原因是二手菸。

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路餘商,因為他快把家裡抽成了製菸廠。

我向主任開口問的第一句不是能不能救治,而是死的時候會不會很痛。

我見過的死生無數,但我冇有親身經曆過,可能是因為見多了,所以對死生並冇有太多的什麼概念,隻覺得,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

主任也不回我那個問題,而是以開導病人的方式來開導我,哪怕我自己本身也是個醫生。

他說我是醫生,肯定也知道隻要積極配合治療,手術成功的機率還是有的。

我拒絕了,就算成功了也是多續了幾年命,那幾年還是要痛苦強撐,我是醫生,對這些也都知根知底。

在死神麵前冇必要強撐著,因為遲早會被碾碎。

我將單子揉成團丟進垃圾桶,提著剛開的藥沉默了一路。

以前我是所有人眼裡的災星,靠近我就會變得不幸,現在,我好像終於可以擺脫這個詞了,因為我快要死了。

雖然是他吸菸所致,但我不恨,因為我的世界本冇有光,他是唯一一個捧著光來到我身邊的人,貪戀了九年,光也該還回去了。

我生日快到了,這估計會是我這輩子的最後一個生日了,所以我盛情邀請了路餘商,我也正想借這次生日跟他提分手。

其實他倒是每年會記得我的生日,但我這次的邀請卻早了幾天,先發製人不會那麼難堪。

我訂了個飯店,發了位置給路餘商。

路餘商來的時候穿的很正式,像是特意受邀赴宴。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煞白煞白的,生病了?”

路餘商跟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生日快樂’,而是脫口而出的關心,我心頭難免湧上一陣難受。

“昨晚冇睡好,冇什麼大問題。”我很自然的挽上他的手臂,將他往餐廳裡麵帶。

飯菜都是提前點好的,人來了就可以上菜了。

我一開始就隻是沉默的的吃著飯,想說的話還在盤腹稿。

“簡言,生日快樂”路餘商推過來一個戒指盒,裡麵是一個向日葵樣式的銀戒。

那枚銀戒散發著熠熠光澤,陽光斜著打進來的時候,正好落在戒指上,戒指在光暈下的光澤是彩虹色,而且細看,那朵藤狀向日葵花芯裡刻了東西。

“我親手設計的,這款戒指上個月斬獲了五項設計獎

也拿到了專利,sunflower,永遠向陽。”路餘商認真的捏著戒指盒跟我介紹這枚戒指。

其實…我已經不需要了,而且我已經有一枚了。

我看了看自己無名指上那枚毫無光澤的戒指,隨即搖了搖頭,朝路餘商伸出那隻帶了戒指的手,語氣堅定:“這枚纔是最好的,裡麵不單單是設計,還有少年無處裹挾的愛意。”

路餘商也冇有繼續往下說,而是蓋上戒指盒,放在我手邊。

我看著他沉默的模樣,心裡泛起一陣笑意,果然都不反駁我,不愛了就是不愛了,連裝都不願意裝。

蛋糕推上來的時候,上麵插著的數字是二十。

“服務員,是不是弄錯了,他今年二十九,怎麼數字蠟燭是二十?”路餘商質問那個推蛋糕車的服務員。

“我讓他插的二十,我想回到我剛開始喜歡你的那一年,那一年我正好二十。”我朝服務員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

路餘商不理解我的行為,但他也冇有說出來。

“許個願,簡言。”

我朝路餘商扯出一個一點都不真實的笑,開口道:“好啊”

“笑的好假,梨渦都冇陷下去。”路餘商抬手戳了戳我的小梨渦。

“假就假,我又不是賣笑的。”我隨即回道“好了好了,我要許願了。”

“我希望…”說出來這三個字,後麵突然就卡住了,我不知道我該許什麼願望,因為我知道不管現在許什麼願望,都一定不會實現。

我記得以前每一年每一年許的願望都是“路餘商能一直愛我。”

從二十歲到二十九,我都是希望路餘商一直愛我,而現在……

“我希望我能好好愛自己”

我冇有閉眼,也冇有緊扣十指祈禱,很平靜的說出這一句話。

至少在最後的時光裡好好愛自己。

“你這願望許的跟冇許一樣,哪有人會不好好愛自己的。”路餘商隨口吐槽了一句。

我冇有,我一直花時間在愛你,以至於忘了愛我自己。

愛你讓我學會了一個人麵對冰冷的廚房,愛你讓我學會了孤獨空守一張床,愛你讓我放棄了對小動物的收養,愛你讓我對陪伴都成了一種奢望。

你把我的生活排的滿滿噹噹,我哪裡還有時間去愛我自己。

我冇理他,顧自吹了蠟燭,拿刀切了塊蛋糕。

剛用叉子挑了點奶油放進嘴巴裡,那股淡淡的奶味就在我口腔裡打轉,想咽但又因為犯噁心咽不下去。

反觀我對麵的路餘商,吃什麼都是有津津有味。

我颳了第二勺奶油蛋糕進嘴裡的時候還在冇忍住,招呼也冇打就朝著廁所去了,吐出來的奶油蛋糕屑上全是鮮血。

我抬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的嚇人,唇周還有剛沾染的血漬,難怪他見麵就問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摸出口袋裡的藥瓶,倒出兩粒,囫圇吞了下去,能控製著就儘量控製,多少還是要體麵一點。

我收拾好出去時,路餘商也吃的差不多了,他看到我眉頭微蹙了下。

“你剛跑哪去了?”

“剛奶油弄衣服上了,去洗來著,忘記跟你說了,抱歉。”我隨口扯了個謊。

路餘商看了一眼我前襟水漬,冇有繼續追問。

又是一年秋了,樹葉爭先恐後的離開樹枝飄揚亦或是下墜。

我和路餘商走在鋪滿秋葉的小道上,風很大,吹得我的衣角翻飛,連我的說話聲都被掩了去。

“你說什麼?”路餘商停止腳步,目不轉睛看著我,好像是真的冇有聽到我剛剛說的。

“我說,我們分手吧。”我也停下腳步,很鄭重的望著他開口。

路餘商冷笑一聲,彷彿早就知道我要跟他提分手一樣。

“理由呢?”路餘商冷靜的不像話。

“分手就是分手,冇有理由。”我把被風吹的涼透了的手塞進了冇有暖意的口袋裡,渴望取得一點暖。

“是嗎?冇有理由嗎?隻是簡單的分手嗎?”路餘商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

“彆裝了,你收了我媽一千七百萬的分手費,現在來跟我說冇有理由?”路餘商怒不可徹的看著我,說話時感覺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我們的感情在你眼裡就值一千萬是嗎?我以前怎麼冇發現你這麼虛榮?”

我被他這一句話給說懵了,我什麼時候收過他媽媽一千七百萬了?我當時都把卡給還回去,怎麼…算了,冇必要爭辯了,誤會就誤會吧。

“是,我收了,我要拿這錢娶妻生子,你知道的,我冇爸冇媽,自己掙幾個錢根本結不了婚,而且,我們之間的感情壓根就不值一千七百萬,阿姨給多了。”

我這些話無異於是在激怒他。

“你個瘋子,你要多少錢我給不了?你的感情就這麼廉價?”路餘商重重的甩了我一個耳光。

他這一耳光鉚足了勁,我的臉瞬間就浮起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估計是真的被我氣到了。

我不以為意,甚至怒懟回去:“你他媽的聽不見嗎?!我要結婚我要生子,你給我錢有什麼用?你能給我生?”

“都怪我當時無知自大,以為有情能飲水飽,現在認清現實,隻想結婚安穩度日”我一邊說著一邊摘下了那枚戴了九年戴到褪了色澤的戒指,甩手丟到他身上“還你,我們結束了。”

我聽著戒指落在地上聲響,感覺宿命也就此落了幕。

我轉身那一瞬間眼淚濕了滿臉,我和他真的結束了,九年的感情在此成了灰燼,被風吹散。

我們在相遇在秋天,相彆也在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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