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做過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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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農曆的五月。

一個被稱作為仲夏的季節。

初見坐在第一教學樓三層一間教室靠窗的座位上,那時的陽光明媚極了,光線透過窗外香樟樹的葉子灑在她的作業本上,樹枝搖曳,光點斑駁,一閃,一閃。

午休過後,“嘶~嘶~嘶~”知了開始在樹上叫了起來,教室裡風扇左右搖擺著,轉到某個特定角度還會發出一陣嗡響,隻是頭頂的吊扇吹不走這個五月的熾熱,這時候值日生打了幾桶水,灑在了似乎有一股焦躁的教室裡。

在很多年以後,初見依然記得這個1995年的夏天,除了寫不完的試卷,還有灰塵混合著水的氣味,以及隨聲聽裡響著的一首英文歌曲: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

我問媽媽

將來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會漂亮嗎

會富有嗎

她對我說

世事不可強求

順其自然吧

我們不能預見未來

……

啪的一聲!

張雲起送的鋼筆掉在了地上。

初見側身撿鋼筆的時候,看見教室裡已經空置了十多個座位。

初見忽然意識到,在不知不覺間,好多人就從生命裡退場了,甚至大家都來不及好好的打一聲招呼。

初見記得一本雜誌上說,我們每一次的離開,都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的重逢,生活的經驗卻一直在告訴初見,人生的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相聚有時,後會無期。

王小凱從市一中離開的那天,是笑著離開的。一大清早,他背好行囊,卷著鋪蓋,穿的整潔乾淨,來到教室和同學們說再見,然後去了市一醫院向躺在病床上掛著氧氣管形容枯槁的王明榛磕下三個頭,最後,這個少年人從絕大多數人的生命裡徹底退場。

這個仲夏的五月,有多少的少年在打點行裝準備奔赴下一個人生戰場?又或者在書山題海裡透過一方小窗迷茫地仰望著藍天?

張雲起不迷茫。

他最近的學習狀態是十分好的。

剔除生命裡的雜蕪,穿越青春時節中的迷茫,找到當下應該做,並且能夠腳踏實地去做的重要事。這或許就是他和同齡人最大的不同的地方。

當然,其實這時候所有高三學生都知道當下最重要的是什麼,但大多數沉溺的,隻是自己想要什麼,能夠得到什麼。

想要和得到的中間,卻還有一個做到。

在江川市一中,前任校長王道忠和156班班主任王明榛幾十年的恩怨糾葛一直是近來最有熱度的話題。

時間來到陽曆的六月中旬後,王道忠收受賄賂的事情得以證實,至於具體金額自然冇有人知道,有說幾百萬的,也有很誇張說近千萬的,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王道忠連同他那當副局長的妻子和女兒全部被收押,蹲號子的命運已經不可避免。

王道忠在辦公室裡被帶走時對張雲起破口大罵的趣聞軼事,在市一中言傳的很廣很遠。弄得學校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王道忠是被張雲起給送進去踩縫紉機的。

一時間,張雲起在學校裡的名聲達到了頂點。

他成為了江川市一中這所百年名校第一個乾掉校長的學生。

這個名聲並不算好,尤其是王道忠被帶走時破口大罵張雲起是無恥之徒,敗類流氓!好巧不巧的,張雲起進市一中第一天的時候,就立下高中三年的目標:當一名優秀的流氓。而王道忠作為前任校長,在任期最後一天,給他的這個頭銜蓋了個官方認證公章。

這個頭銜並不是冇用。

距離高考最後的這兩個月裡,張雲起在學校的時候,領導怕他,老師怵他,天天被《古惑仔》熏陶的學弟們崇拜他,深受瓊瑤劇毒害的學妹們常常在道上用眼睛送星星給他。

由此可見,流氓也是比較有市場的。

當然,鈔票的威力更大。現在江川市人說起市一中,往往在學校的前麵還會多加一個前綴:咱們市裡首富唸書的學校!

張雲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成了江川市的首富。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鈔票,資產值多少,股份值多少。

當然,他下麵專們做華中地區經銷渠道的聯眾公司,依托這幾年爆火的小霸王係列電子產品,確實給他大賺特賺了一波,分紅源源不斷,而靠生產經營罐頭產品起步的聯盛集團現今已經逐漸茁壯成長一個涉足食品銷售、農業經營、農村資管、農業金融等等領域的龐然大物,營收十分穩定,後勁也更足。

高考在即了。

最後的一輪備考期很緊張。

學生們個個像被獅子追趕的角馬,手足無措地往一條叫高考的河流狂奔。

事業有所成就,張雲起在考大學這件事情上自然是冇有太大壓力的。

現實點說,在90年代,以張雲起當下在社會上的身份和地位,再有年齡加持,隻要成績稍微能夠過得去,大部分好大學應該是願意破格錄取他的。

分數對他來說,不太重要。

但高中和高考畢竟都是他的處女之旅,人生之初體驗,他自然也是想好好的經曆一番的。

三年前,他頂著一個便宜中考狀元的身份來到江川市一中,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無心向學、貪圖小利和市儈的代名詞,在這最後的這段時間裡,他也想試試看他這箇中考狀元到底有幾斤幾兩,找回前世的那個學生時代的自己,專注,純粹,然後努力一把,說不定就特麼的還能做個夢一鳴驚人了呢。

當然,他不可能像前世學生時代的自己那樣,對自己那麼狠。

前世那會兒家裡實在太窮了,窮到精神分離,為了逃出大山,自己有點像是完全脫離了世俗世界,在學習上低調、隱忍且頑強地堅持著,每一天,他看書的身影遍佈在清晨的操場上,午後炎熱的教室中,熄燈後的廁所裡,瘋狂地記住每一個知識點,就像色情狂不放過任何一個類型的女人。

現在的自己不可能做得到那樣。

也冇有必要。

但是至少可以從暫時的事物中脫離聲色之娛。

五月的仲夏,他每天五點準時起床,和初見、紀靈一起來到學校,就開始搞學習,語數外加曆史政治地理。

前世他冇上過高中,但學習這種事,總能夠融彙貫通,當初他成績不差,現在依然不會差,就是不驕不躁,內心寧靜,腳踏實地,默默地使勁往地底下紮根。

遇到不會的題目,初見會給他解答。

和其他高三學生不同,越是臨近高考初見的時間就越充裕,她已經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搞學習,高中三年的知識她早已經融會貫通瞭然於胸,七門科目全都是年級前二,能夠難住她的題目是極少的。

初見每天隻要溫習課本和做做壓軸大題就行。剩餘的大部分時間裡,她常常給班上同學講解題目。這個女孩子總是禮貌細心的,也樂於為同學們輔導功課。

在一天的午下午,陽光溫潤。

教室裡隻有張雲起和初見兩個人。

初見穿著白棉布裙子,紮了馬尾辮,運動鞋,白短襪,坐在他身邊輔導數學作業,夕陽的斜光照在課桌上,窗外的爬牆虎垂下來,仲夏的傍晚,格外寧靜。

張雲起在學習上的領悟力還行。

一道他不會的數學題,初見講解了一遍,他就搞懂了,在後麵的時間裡,他趕試卷,初見坐在座位上,帶著耳塞,看窗外,那雙乾淨的眼睛慢慢地就有些怔怔出神了。

張雲起趕完試卷,問:“在想什麼?”

初見這時候從窗外收回了目光,取下耳塞,說:“突然想起來,上了大學大家就會分開了,可能隻有暑假才能見麵,可能很久都不能見麵,很多好朋友就是這樣慢慢地把彼此都忘記的。”

這麼說的時候,初見眼裡寫著難過。

張雲起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眼睛,片刻後,說:“我突然有點怕你。”

初見一怔,抿嘴小聲說:“為什麼呢?”

張雲起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笑:“喜歡就是恐懼,愛代表失去力量。”

初見清澈的小臉變得酡紅酡紅的。

她看了眼教室外的走廊,然後側著頭把臉頰埋在張雲起懷裡。

張雲起說道:“等下你不騎自行車了吧?”

初見仰頭,小臉笑:“你又要乾什麼?”

張雲起笑道:“載我家的傻媳婦江川一夜遊呀。”

初見紅著臉,過了下,抿嘴說好。

收拾好書包,兩人一起下樓推出單車。

那時候,江川市的大街小巷上種滿了香樟樹,在夏天裡,綠樹成蔭,樹葉茂盛,蟬鳴振耳,黑夜中,黑白電視機正播放著球賽,樓道裡能夠偶爾瞥見紅裙女孩,而張雲起載著初見的自行車,在1995年仲夏夜晚的人流大軍裡穿行。

張雲起邊踩自行車邊對身後的女孩笑著說:“雖然很想告訴你,怕以後忘記的話,多記住點你想記住的人,想記住的事,但現在想想,覺得其實也冇那麼重要。”

“為什麼冇那麼重要呢?”

“因為能夠忘記的都是不重要的,走心了的,是忘不了的。比如……”

“比如什麼?”

“比如你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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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s.這兩章寫的清淡了些,大多數都是在給整個高中劇情收尾,後續劇情的埋線和給以後不太會出現的角色一個結局,以及醞釀下一波情節。

故事最重要的是靈魂,也就是神,或者說是貫穿幾百萬字小說的唯一核心主題,這本書的主題是什麼,我說冇意思,你們自己感受。

其次是節奏的把控,前幾章拉動情緒了,這幾章就必須要回落,然後再起下一波。

下一波是高考。

我會寫的很任性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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