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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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有言:“颶風起於萍末。”

這句話是說,個人也好,家庭也好,社會、國家、天下事都是一樣,如果小事不在乎,則大問題都出在小事上。

因而也可以知道,天下的事形成並非偶然。所謂突變的,其實早有一個前因潛伏在那裡。

就像現在,柳懷晏遇見李忠。

這絕非巧合。

在這殘破的小巷中,他看著那頭本不該屬於這裡卻突然出現的人,那一刻,彷彿跨越了無數時間線,他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宮廷,那位剛剛在朝堂上儘職直言的名臣向他問好。

“殿下。”那人拱手彎腰,略作一禮。“近來可好?”

恍如隔世。

依然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話語,柳懷晏卻有些不敢認。他看見了李忠鬢邊的白髮,忽而驚覺距離當年竟真是已過去了許多年。

“先生,好久不見。”柳懷晏回禮,一如當年那個還是學生的孩子,隻是聲音微啞。“學生一切都好。”

“那便好。”李忠直起身,走過來,“自上次一彆已有十幾載,見殿下仍安好臣深感心慰。”

“請我進去坐坐吧,殿下。”他仔細端詳著麵前的青年、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歲月無痕,在他不得而知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長大成人,雖有落魄,卻並未蒙塵。

如今經曆過磨難的青年身上透出的堅定與韌性以及知民生疾苦而後的“仁”,是從前那個居於深宮的孩子未能具備的。

有些欣慰。他想,還好,他仍是一位合格的儲君。

“那便請進吧。”沉默了一會,柳懷晏側身讓開。“不過彆再叫我殿下了。”

“我如今隻是柳懷晏,是個教書先生。”說到這裡,他笑了一下,笑得很溫柔。

李忠第一次見他這樣的表情,有些意外。他看著推開門後被一群孩子擁住的青年,心裡越發感知到他的變化,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此行恐怕不能達到目的。

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心中感慨萬千,他明白,多年未見,自己既已經動搖了信念,那殿下同樣也會如此。

“先生,這是誰呀?”淮鬆眼睛滴溜溜地看著陌生的人,眼中的好奇不加掩飾。

“是先生的客人。”柳懷晏摸摸他的頭。

雲杳見那人穿著雖樸素,但布料華貴,並非普通人家,心裡知道其重要性,便過去把其他孩子拉開。“先生有事就進去談吧。”

“謝謝你,雲杳。”柳懷晏也摸摸她的頭,然後帶著李忠往裡間走。

“那孩子不錯。”李忠跟著柳懷晏坐下來,“很聰慧,洞察力也很強。”

柳懷晏點點頭,他知道李忠在說雲杳。

“雲杳確實是個非常有能力的孩子。”他笑起來,很是與榮有焉。“她很細心,也很堅韌有魄力,多虧了她幫了我許多。”

“我也一直在教她學書寫字,等著將來有一天,女子能為官,我必定要讓她去試一試。”

李忠看著他。“你知道左丞相提議女子考官的事?”

“是。”柳懷晏承認,“我知道他曾上奏提議過。”

“那你也必定知道這絕不可行。”李忠直接反駁。

柳懷晏沉默。“前朝時我們就已經開始計劃推行此事,我以為……”

“那你應該要明白,如今是周帝掌權。”李忠冷聲,“他絕不可能同意。”

柳懷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猶豫著不再說了。他已然明白,接下去的話題將會多麼嚴重。

李忠見他這幅樣子,也有些無可奈何。長歎一口氣,他說:“殿下,今日我來尋你,你還不懂為什麼嗎?”

“如今國運衰微,日薄西山。周帝暴政,不通政事;百姓困苦,民不聊生;而朝堂上下,又無人敢言。”

“這個王朝已經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唯一辦法就是開新政。”

李忠看著他,眼神堅定炙熱,和從前無數次在朝堂上大膽進言時一模一樣。他揚聲,鄭重地第一次喊了他的全名。

“柳懷晏,這個王朝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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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皇城是為了他?”

不遠處的屋頂上,謝榆和趙客縵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前朝太子與忠臣的久彆重逢。

“師父曾在機緣巧合下欠了那位李忠的人情,”謝榆解釋道,“前不久他傳信來請求幫忙尋找前朝太子,於是師父便派我下山。”

趙客縵瞭然。“不過這樣好嗎,”她抱胸,看著那兩人進門,“這算不算乾涉凡間政事?”

“應當冇事。”謝榆搖搖頭,“畢竟這個王朝具體的走向還是要看他們自己,我不過是幫忙找個人。”

“那就好。”趙客縵攬住她的肩膀,“既然人已經帶到了,現在跟我一起去找聞悅吧。”

“關於這件事,”謝榆將人偶一事講與她聽,“現在我已經略有眉目。”

“鬱遊那邊已經去找了。”

多日來的愁眉不展在此刻終於得以放鬆。趙客縵聽著對方幾句話就將自己與師弟一直毫無進展的事情點撥清楚,心中大為感觸。

“幸好你來了。”她狠狠揉了一把對方的頭髮,笑眯眯地抱著她,“腦袋好使就是方便啊。”

謝榆任由她抱著,對此等行為已是習以為常。她低著頭,想到什麼,又陷入思考。

“怎麼了?”趙客縵察覺到對方意外的安靜。

“冇事。”謝榆微微皺眉,“我隻是在想,凶手究竟是以什麼方式將那些孩子帶走的。”

“畢竟對方並不是修士,武功也一般,關於所謂法術的痕跡我們也並未感應到。”

“他究竟是怎樣悄無聲息地將孩子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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