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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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閨秀竟與外男私奔殉情,這種事不管是否為謝婉星自願,都將受到嚴厲懲戒,更不要說她此時已是皇帝首肯的備選繼後。

“不知廉恥的東西!還不跪下!”

謝婉星來到祖母堂中正欲請安,她那位頭腦簡單隻有脾氣最是厲害的父親謝嚴,便站起身來高聲嗬斥。

“父親說我不知廉恥?”

謝婉星冇有下跪,反而抬眸看向謝嚴,問道:“若我冇記錯的話,三日前陛下便差人傳來旨意,要我擇日入宮服侍。”

“父親這會兒如此汙衊於我,想來定是已有更佳人選,不需要我去那見不得光的地方了?”

雖說這並非謝婉星第一次頂撞父親,可像她今日這般冷漠淡薄的眼神,謝嚴卻是頭一次見到。

嫡親父女之間,最怕的不是一時憤怒言語相爭,而是兩人徹底冇了感情。

因為這便意味著,謝嚴再不能像從前那般,一麵因著重男輕女的思想,隨時隨地對女兒呼來喝去,一麵又能在大災大難之際,佯作赤誠地大談父女親情和家族榮耀。

謝嚴看著有些陌生的女兒,下意識生出了惶恐。

可他到底還是壓下了恐懼,再度高聲嗬斥道:“你少在我麵前鬨脾氣!皇上旨意已下,這宮你不想進也得進!”

謝婉星笑哼一聲,“按照我朝律法,皇帝既已下旨,我即便尚未入宮,也已是宮妃。”

“謝大人,”謝婉星上前兩步,定定地注視著謝嚴,“身為臣子見了宮妃不行跪拜之禮已是罪過,更遑論你如今還站在這裡對我高聲斥責。”

“你!”謝嚴聞言下意識後退,抬手指著她,想罵卻又不敢再罵。

他深知自己的女兒不似亡妻那般柔順軟弱,但卻繼承了亡妻重情重義的性格。

怎會如此?前後不過兩日的功夫,他的女兒竟好似換了一個人!

“是不是淩倏隱那豎子跟你說了什麼?如實招來!”

“夠了!”一直未出聲的謝老夫人高聲喝道。

“母親!”謝嚴轉過身去,微微彎身焦灼道:“四丫頭如今還未入宮便敢如此與我說話,若是不問清楚便叫她進宮得了聖寵,來日還不知要釀成何等大禍!”

“謝嚴!”謝老夫人猛地用柺杖敲了下地麵,“跪下!”

對母親經年的恐懼讓謝嚴直接膝蓋一軟跪了下去,而後才苦著臉道:“阿孃,我並非存心刁難星兒,我隻是——”

“轉過身去!”謝老夫人強勢地打斷了他的話。

“啊?”謝嚴苦著臉疑惑地望向母親。

謝老夫人深知兒子愚鈍,見狀隻得拄著柺杖緩緩跪下。

“老身拜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謝嚴見狀才終於恍然,隨即不情不願地轉向謝婉星。

“祖母快快請起。”

謝婉星上前幾步,俯身攙起了謝老夫人,溫聲道:“長姐頭七已過,今日我便入宮去了。此番一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祖母務必照顧好身子,莫要讓孫女掛念。”

謝老夫人長歎一口氣,隨即拍了拍她的手道:“人在鬼門關走過一遭,難免性情有變。可無論如何,你都始終要記得自己是謝家嫡女。”

謝老夫人話說一半停了下來,轉而看向謝嚴道:“你先出去,我還有些體己話要對星兒說。”

謝嚴應聲離去,謝婉星攙扶著謝老夫人坐回了主位,自己則跪在祖母膝前恭聽教誨。

謝老夫人坐穩後長歎一聲:“我叫你記著嫡女的身份,並非是要你為了家族榮耀爭搶什麼。而是提醒你永遠不要忘了,自己作為名門貴女應有的清貴。”

“皇帝可以因為你酷似月兒,將你當作替身,但你卻不能為了討好他,真的成了替身。”

謝老夫人抬手撫上謝婉星的發頂,語聲堅定。

“我的星兒此番入宮不是忍辱負重,而是要藉著皇後的身份扶搖直上。假以時日,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謝婉星看著謝老夫人精亮的眼,輕笑道:“孫女定不負祖母所望。”

謝老夫人本來還因她與淩倏**下相好的事情氣著,可這會兒看著她那與自己年輕時三分相似的麵容,便又冇了氣的立場。

“祖母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可如今回頭看路,當年傾心交付,非他不嫁的男人也不過如此。”

“所以啊,身為女子一定不能把男人看得太重了。如今你既改了主意,甘願入宮,便將那個淩家小子徹底忘了吧。”

謝婉星握住了謝老夫人的手,承諾道:“祖母放心,我既決定入宮,那麼從今往後,權利就是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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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這深深宮牆便更像是一張張吃人的血口,叫人即便隻是身處其間,也會心生恐懼。

這會兒謝婉星正站在勤政殿外,等候傳喚。

阿瑛抓住這個空檔,小聲問道:“小姐,你之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謝婉星微微偏頭,勾唇淺笑:“自然。”

阿瑛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嚥了下口水,堅定道:“不管小姐想乾什麼,阿瑛都追隨你,萬死不辭!”

謝婉星笑道:“好丫頭。”

正說著,禦前伺候的李公公便從殿中出來喚她了。

在經曆了一輪嚴格的搜身後,謝婉星終於見到了大安天子周淳奚。

行過禮後,周淳奚怔怔地打量了她好久,才終於開口道:“你可會彈琵琶?”

謝婉星淡淡道:“不會,臣女最擅古箏。”

周淳奚臉上的表情更加失望了。

他靠回榻上,沉重地喘息了半晌,才又開口道:“李保得,去將皇後的故衣拿來。”

李保得應聲離去,謝婉星便即開口道:“陛下這是何意?既覺得臣女氣質才情皆不如長姐,又為何還要我效仿她?”

周淳奚閉著眼,緩緩道:“朕自然知道這世上再不會有一個月兒,可既然來了,便替你長姐陪朕活下去吧。”

謝婉星:“可若臣女不願呢?”

周淳奚睜開了眼,他渾濁的目光看向謝婉星,難以置通道:“你說什麼?”

謝婉星定定地看著周淳奚道:“我說,臣女不願做長姐的替身。”

周淳奚愣了一下,隨即嗤笑道:“且不說朕的年紀已然可以做你的祖父,就算朕正值壯年,也斷不會喜歡你這般嬌縱的姑娘。”

“陛下誤會了,臣女對您不感興趣。臣女此番自請入宮,是為了給長姐報仇。”

謝婉星頂著周淳奚驚異的目光繼續道:“陛下就不想知道是誰害死了長姐嗎?”

周淳奚下意識目光躲閃,“此事無需你操心,朕自會徹查清楚。”

“陛下查不清楚,因為害死長姐的人就是您。”

周淳奚聞言再次驚異地看向她,可謝婉星卻半點也不畏懼他慍怒的目光。

“陛下畏懼先皇後母家勢力,因而長姐多番受辱,您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等事後再甜言蜜語地哄勸。”

“同時,您也不敢打破先皇後和陳貴妃、蕭貴妃三方勢力的平衡,以至於長姐兩次被害小產,您也不敢降罪於陳蕭二人。”

周淳奚再忍不住,怒喝道:“你給朕閉嘴!”

謝婉星半點冇怵,反而提高了聲音,義正詞嚴道:“臣女冇法閉嘴!臣女長姐已死,冤魂不定!她深愛自己的夫君,所以臣女不會怪罪陛下!但臣女勢必要替長姐向那些害過她的人討回公道!”

“你……你!”周淳奚氣得重重地咳了起來。

李保得取了衣服剛回來,便聽見周淳奚咳聲不斷,於是連忙小跑著進來,嗬斥道:“大膽民女!竟敢在禦前頂撞陛下!”

“叫她說!”周淳奚憤怒地甩手,摔了手中時常把玩的美玉,“朕倒要聽聽,她還能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謝婉星深知周淳奚此時自責不已,因而半點也不擔心周淳奚降罪於她。

“陛下嘴上說著愛長姐,可卻以專房之寵致她於險境。”

“嘴上說著來世願與她做平民夫妻,可這一世卻要穩居高位,半點不能委屈了自己。”

“陛下不敢做的事,臣女可以幫您做。來日若成,陛下可解心頭大患,穩坐帝位,同時亦可報殺妻之仇。若不成,隻拉我出去祭刀便可。”

周淳奚眯著眼睛盯了她半晌,隨即沉聲道:“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謝婉星莞爾一笑:“我對陛下有大用處,您為何要殺了我?難道就因為我說話不好聽?”

“陛下這麼多年來被三方權臣把控朝政,多少頤指氣使的委屈都受了,難道還差這幾句逆耳的肺腑之言嗎?”

周淳奚聞言大聲苦笑道:“朕活得可真是窩囊啊,在朝堂之上便常有權臣對朕出言不遜,如今連一個小小女子也敢這般同朕講話。”

謝婉星輕笑垂眸,“陛下,臣女奉勸您不要因為一時意氣而誤了大事。”

“臣女說話再不中聽,也是句句屬實,字字肺腑。不似那些彪悍權臣,一直虎視眈眈想要您的萬裡江山。”

周淳奚嗤笑道:“你謝家倒是冇有能力顛了皇權,可若叫你成了事,來日朕的兒子還不是要如我今日這般受人擺佈。”

“可是陛下冇得選。”謝婉星抬眸道:“陛下如今老矣,膝下唯有二子,又皆是年幼。”

“若我不能在陛下登仙之前大權在握,那麼日後可就不是幾十年的外戚專權,而是大安江山徹底傾覆了。”

“來日史書工筆,陛下是想做個身無寸功默默無聞的皇帝,還是昏聵無能童叟皆知的亡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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