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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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後月餘,日頭逐漸暖了,轉眼間春分到了,也就意味著每年一次的春蒐要來了。

比起秋獵時的激烈角逐,春蒐更像是皇帝和臣子們的郊遊,以娛樂為主,籌備時間也並不長。女眷大多不怎麼參加,林羽非要拉著林雪竹一起參加,美名其曰怕其一個人在家孤單。林雪竹無奈,大不了就當踏青了。

春獵第一日

一尊華貴的轎輦突兀的出現在鄉間小路上,馬輦外四周垂掛著如意滴珠板,車輪塗上紅漆,有18根輻條,每根輻條雕刻華美,就連釘子上都有花紋。轅用銅製貼金的蓮花花瓣似的輪盤進行裝訂。車繩則是用的是皇家特有的黃色繩索編成的八股繩。

輦上有亭,四根兩人合抱的通紅的柱子撐起,亭頂有一個金製的龍頭,亭後豎著兩麵旗子,名為太常三辰旗,每一麵太常旗均用黃色絲線編製而成,垂著12條飄帶。每一個垂下的飄帶的正反兩麵都繡著一條騰飛的巨龍。

隨意割下一個小角都夠普通人度過一輩子了。馬輦由八匹駿馬所拉,輦前有四十八名紅衣侍衛——禁軍,而最靠近輦的是十二位紫衣侍衛,也就是傳說中的羽林軍,還有九名一等禦前侍衛。

馬輦後有一百二十六名宮女和女官,按照有無品級,品級高低,穿著不同的宮服。

馬輦內就是那個萬人之上的男子——皇帝傅玦。

待到馬車進入春蒐內牆範圍,圍獵場被徹底封閉,不進不出。

皇帝先入寢帳更衣,然後從侍衛手中接過金弓,拉滿,將金箭射入空中,隨著金箭的破空聲和所帶的煙火在空中綻開。

春獵正式開始。

每日大臣以及大臣子女自由活動,每日未時上交獵物再由皇帝均分,十日春獵結束後,便有論物行賞,頭名則有禦賜嘉獎。

林雪竹早早就將長髮束起,穿上騎裝,她拉開門簾,林羽也正好從對麵寢帳出來,他比平常更加英氣,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驚豔和欣賞,和林雪竹往馬棚走。

“不愧是我妹妹!這身騎裝英姿颯爽,簡直和上了戰場的女將軍冇兩樣!”林羽粲然一笑。

“哥你也挺帥的啊。”林雪竹笑著說。

“不過……”林羽有些落寞。

“什麼?”

“我確實缺席太久了。”林羽垂著睫。

林雪竹伸出手拍了拍林羽的肩膀:“哥,冇事的,以後我們一起不就好了嗎?我們的人生還很長。”

見自己妹妹如此懂事安慰自己,林羽也不好再期期艾艾,順手就將手搭在林雪竹肩上。

林雪竹隻覺得肩上壓了一塊巨石,“咳咳……哥,快快放開我。”

“啊,抱歉抱歉,在營裡習慣了,壓疼你了吧?”林羽一臉愧疚,輕撫著她的背。

林雪竹也冇生氣,看林羽這個樣子忍不住打趣:“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好。”林羽毫不猶豫。林雪竹卻笑了。

“那我自己去玩,你彆跟著我?”她半試探著開口。

“這怎麼行?”林羽一下子就有些急了。

林雪竹佯裝生氣,雙手叉腰:“哥,你可要講道理,你可是都答應我了。”

“什麼都可以,這個不行,雖說是圈地自獵,可是林中肯定是很多猛獸的,況且你是個半大姑娘,冇有男子力氣大,萬一有什麼心懷不軌的人,那怎麼辦?而且爹知道了也不會同意的。”

“冇事的,我還有暮行呢。”

林羽不言,隻是看著她。林雪竹歎口氣:“不然前五天我們一起,後五天我和暮行一起,行嗎?我保證申時一定會回帳。”

林羽麵對這個妹妹簡直是毫無辦法,最後還是點了頭。。林雪竹倒是冇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隻是事情太多,思緒混亂,想要一個人靜靜罷了。

突然,一個聲音叫住她的;“雪竹妹妹!”

林雪竹都不用回頭就知道,隻不過有些驚訝,杜若汐冇有救下柔福,居然也能來春獵?

“杜姑娘。”林雪竹朝她頷首,又轉頭對著林羽說:“哥,這是杜姑娘,先皇後的侄女。杜姑娘,這是我哥,林羽。”林雪竹淡淡介紹。

“小女見過飛翼將軍。”杜若汐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羞澀,卻掩飾不住眼下的一絲遺憾。

遺憾什麼?遺憾這不是一個後宮小說,不能將我哥也攻略嗎?林雪竹心中暗自冷笑。

“杜姑娘不必多禮。”林羽維持著基本的禮貌,但他下意識不太喜歡這個女子,不知道是因為她裝作和妹妹熟絡,還是因為她假裝對自己尊敬。

林雪竹當然冇有蠢到去問她為什麼在這,而且以她這種要麵子的性格,也絕不會說實話。

幸好杜若汐隻是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林雪竹如釋重負,和這個女人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幸好林羽看起來也不怎麼喜歡她。

不過她來的春獵目的肯定也和林家兄妹無關了。

想到那個人,她的心裡又是一陣鈍痛。

“命運的初見”應該快來了吧,可惜了,圍獵場這麼大,,想看是冇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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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

劇情初見

杜若汐救了柔福,在皇帝麵前刷了好感,之後便時時進宮。一日,在先皇後的殿院的必經之路的池塘上的小橋上賞荷,一身紅衣隨風飄搖,據人說,有幾分先皇後的影子。

讓原本隻是路過的傅珩留意了一眼。

隻是這一眼,一眼情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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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既定初見

傅珩總是和她一起偷偷溜出宮玩,就像,從前還在王府的日子,一開始林雪竹也會擔心遇見女主,可到後來傅珩也給過她承諾,眼中的情意,也瞧著真切。

可偏偏那一次,將林雪竹心中的僥倖擊了個粉碎。

“夫君,我想吃‘竹裡雪’。”她正握著傅珩的手搖晃著撒嬌。

傅珩笑著似乎正要回答她,眼睛看向林雪竹身後的某一處。

忽然,一切都變了,最先變的是傅珩的眼神,然後是他握住她的手的力度,那麼重。

林雪竹順著他的眼神回頭,愛人的手已在此刻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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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二人走到馬棚,林雪竹叫一聲:“暮行!”

暮行從身後走出來。

每次見到暮行,總有一種心安的感覺,林雪竹想。

三人騎上馬,像三個偷溜出家的孩子。

林雪竹和暮行冇想著奪頭名,倒是林羽,戰績頗豐,剛過兩個時辰,身後跟著的侍衛都拖走了一板車獵物了。

這天夜裡,皇帝設宴,無事發生。

春獵第二日

無事發生。

春獵第三日

每日一遍:這圍獵場可真大呀,林雪竹想。

今日林羽發現了一座塔,但離營地有些遠了,三人就調轉了方向,於是遇到了傅禮,林雪竹同他攀談了一會兒。林羽和他是初次見麵,兩人一下子就好的跟親兄弟一樣。林雪竹:扶額苦笑。

從頭到尾傅禮跟暮行就冇說過幾句話,林雪竹有些奇怪,是因為身份的差距還是因為彆的什麼,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奇怪。

傅禮提出同行,幾人冇想什麼就一起了。

不消一個時辰,又遇上了熟人,居然是杜若汐,準確來說是:“命運的初見”。

杜若汐倒在樹邊,身旁的地上全是亂箭和侍衛的屍體,從四人的角度來看,血腥又可怖。

林羽一看見這種場麵,就想疾馳過去幫忙,林雪竹盯著對麵的草叢,突然開口:“等等。”

林羽隨著她的目光去看,對麵草叢中,傅珩正向著杜若汐的方向去。

看見杜若汐倒在地上,他的表情很奇怪。

快樂?悸動?憤恨?好像都有,好像都隱在暗處。

他翻身下馬去探去杜若汐的鼻息,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將她抱起,而杜若汐此時巧合的甦醒,似乎想說什麼,又暈了過去。

兩人同乘而去。

四人有些無措,林雪竹卻突然開口:“哥,走吧,我有點累了。”

“……好。”林羽冇搞清楚狀況,也不敢盲目向妹妹發問,想說什麼。但還是閉上了嘴,送林雪竹回了寢帳。

林雪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明明已經是毫不相關的人和事了,還是忍不住會去想。

傅珩和杜若汐還是見麵了,還一見麵就同乘一馬。

命運,真的是無法改變的嗎?

林雪竹泡進浴桶裡,放空自己,隻覺得腿縫處有些疼。

他有些疑惑的,摸了摸冇有腫,應該是紅了點,畢竟每天都騎馬。

想著想著,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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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熟悉的聲音。

她將手伸向身邊,卻冇有摸到他溫熱的身體。“……阿珩?”是她的聲音,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今日,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我纔不委屈,不就是被說了兩句嗎?我不在意的。對了,軍餉還差多少?”

“……你彆操心這個,好好休息,錢的事我會想辦法。”

“我怎麼可能不操心呢?”她有些慍怒:“把燈點上。”

一盞燈被點亮,在黑暗中燃燒。

她正躺在床上,傅珩點完燈就立在床邊看著她,他的麵容有些模糊,背景也有些模糊,但枕間的梔子香告訴她,這裡是瑾王府。

而且從兩人的對話中,她猜出應該是當時最窮的時候吧。

這是哪一天的對話?好像幾乎每一天都會有這樣的對話。哦,她有些想起來了。

那天她去幫他討些舊債,結果吃了個閉門羹,還被人家說生性妖嬈,水性楊花。

她並不生氣,如今夫君正是謀大事之際,最忌衝動,且要忍耐。她也不好多嬌縱,夫君的未來是如今最重要的。

“你去拿我的嫁妝吧。”她感覺視角有些變高了,應該是坐起來了。

“不可以,卿卿,我已經依靠你夠多了。”傅珩有些惱了,又很愧疚。

“李大夫給你的期限是什麼時候?”

“下月上旬。”

“那你有錢嗎?”

傅珩的表情清晰了一些,那些最窮的日子裡,他總是這個表情,愧疚,無奈,後悔。

“我是自願的,阿珩。而且。等到你功成名就,這樣的首飾,你天天給我送無數件,我可能都看不上。”她笑了,就像出嫁時那天美。

她是看過原書的人,早在嫁給他的時候就想好了之後會過上一段苦日子,但是苦儘甘來。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算很苦,比起普通百姓,也是好上了無數倍的。隻是一個略微窮酸的王府和一對略微節儉的夫妻。

“可是……”傅珩欲言又止,可林雪竹明白他要說什麼。

“阿珩,你不是這麼優柔寡斷的人。”林雪竹有些冷住臉。

“好。”傅珩還是答應了。

“阿珩,我們是夫妻,夫妻一體,合該互相扶持。”她握住傅珩的手:“彆的我冇有,錢,我還是有一些的。”

傅珩抱住她,她小聲的笑,而後說:“我也想知道,這後位到底多舒服。”

“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林雪竹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臉上微涼,他應該是哭了,也是,自己的夫君其實很少說這樣的話,尤其是在他們冇有成為皇帝皇後之前。

她也明白,傅珩是害怕將來如果事情失敗了,林雪竹還能有一個後路。

可是也就像林雪竹說的,夫妻本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崩壞了,她終於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

可她還是在流淚。

她抓住傅珩的後背,很用力,應該會抓出血痕來,說:“阿珩,你為什麼又愛上了那個女人?你為什麼要背棄自己的承諾?背棄了我們的承諾?”

可是夢中的傅珩不會回答,傅珩鬆開她,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他的麵容就像鏡花水月,慢慢消逝。他的聲音就像水波遠去,慢慢平靜。

原來他們還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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