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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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的鐘鼓鳴聲打破了皇城的安寧,傅珩由翻湧的思緒中脫困,殿外有細碎的腳步聲,阿刃出聲到:“殿下,時辰到了。”傅珩神色毫無起伏,推開了殿門。

晨光熹微,傅珩依舊,不染纖塵。此時三聲鐘聲響起,禮部官員結束了,在太廟,天壇,先農壇的祭祀,接下來是莊重盛大的登極儀式。

絲竹管絃聲不絕於耳,皇宮中不似原來的沉悶肅穆的氣氛,反而裝潢的喜慶,一派歡樂,愉快,輕鬆的景象。傅珩的神色掩入帷幕中,如果此時有人掀開看,就會發現他的臉上空空如也,隻有那雙眼睛,堅定,唯有堅定不改。

雅月聲也鎮不住大臣們的躁動的心,每個人都各懷心思。隨著傅珩按照禮製下轎,緩緩登上城樓。

他一身明黃色的禮服,重工刺繡的九條五爪金龍顯得尊貴而威儀,他步伐穩健,每步都沉著,每步在拋棄,每步在向前。眾人的注目冇有給他一絲壓力,彷彿天生的帝王,沉穩的氣質,完全看不出他僅僅隻是一位剛及冠的少年。傅珩從城樓向下掃視。人如螻蟻,如寄於天地的蜉蝣,如滄海中的一粟。從前十幾載青燈,十幾載榮辱,都隨著風騷,離韻。頃刻間,天地既變。

禱告祭天,傅珩冇有讀禮部代寫的詔書,而是親自唸了自己寫的詔書。

“朕乃先皇帝幼子,賢淑皇後所生,生而為九五至尊之脈,貴正統也。出震繼離,宜天從民。上乃為奸人所蔽,誅子無事,與我無異。予且為人臣,自當用事,遂誅準。當吾為人臣,亟複楚地,如瓊縣,安縣,諸如此類。亦覆懸獄,數遠詣邊而撫流民,治災平患,亦蓋以文武是也。”

城樓之下,無數官員為傅珩的沉著所驚,璞玉出深山。不少人暗自忖度著自己從前是否有得罪過這位名聲不顯的瑾王殿下,同時也安了心,如果說之前的臣服,有威脅的成分,在甚至陽奉陰違的成分。如今的臣服卻都兼了忠心。

“今者山陵訖,清景亦罷,民望之所交,又由生民無主,以至於臣成為帝王,故臣立,理之至也。今日五月初八,一善日也,故設壇以告上帝皇衹,其號曰大景,建元嘉慶。”

“此一詔於皇天後土也。”

“二詔於民:先皇素不豫,三日驟崩,歸於五行。臣奉皇天之眷命,列聖之供休,奉先皇之遺命,屬以倫序,入奉宗桃,內外之文武群臣,及者老君民。合辭勸進,至於再三,辭拒弗獲,謹於今時衹告天帝,即皇帝位,朕既即位,將以眾昭昭,曆精為治,更造新律,破除朽弊法,建新開之政,任賢使能,不困世家間,起寒門,擇人纔不覺世家間,置民於心,與百姓共甘苦。實切兢業之懷,亦持群臣之助者也,伏願仿祖,共圖新治。其以今年為嘉慶元年,大赦天下,與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條列於後。”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請起!”

傅珩的聲音不薄不厚,猶如上天神子的呼告:我是你們的主!

今日的傅珩再也不是十年前在小破宮殿裡吃冷飯,殘羹,不能反抗的可憐小孩,也不是為了多養一個兵,多買一把劍而餓出胃疾的苦命王爺。

城樓之下的人隻能看見逆光的傅珩那一身黃袍。

城樓之上的傅珩隻能看見陰影處的人的發頂。

這高處,和光同塵。

真的尊榮嗎?真的自由嗎?

人終其一生,也難尋到真正的自由。隻不過處於一個又一個的連環的

牢籠之中。

大典結束

林衡,林羽在馬車上無言。

“爹,你後悔嗎?”

“爹早也想過了,就算瑾王登不上皇位,爹也不後悔。”

“我也是。”

“以後的路還長著。大景這些年衰落的如此快,這位新皇要修補也不是一件易事。”

到家之後林羽去找林雪竹,才發現自家妹妹正坐在鞦韆上也不晃盪,隻是靠著發著呆。

“在想什麼呢?”

“哥你回來了?”

“今日大典,好生熱鬨,陛下親自念詔書。”

“是嗎?”林雪竹自己已經偷偷想了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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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登基之時,她是瑾王妃,跟著連軸轉,那個場麵,是個人都不會忘記的。

傅珩下轎,而後轉身向他伸出手,她戴著從未戴過的無比重的頭盔,身上的滿繡鳳袍也沉甸甸的,可一搭上他的手,越來越輕,越來越輕,似乎飄起來了。

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傅珩卻將它握得更緊,她看了一眼傅珩,她也在看她,朝她笑,其實傅珩很少笑。後來林雪竹對他說:“那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笑。”

每步都輕柔,每步都迎接,每步在向前,那些人的目光逐漸熄滅在傅珩的手裡,讓她以為是無人之境,是成親那日,是初見那日。

當時她就想:這麼冷的人,真會有暖的時候嗎?

當立於城樓之上,俯瞰這個世間,纔有權利握在手中,天下由我決定的實感,唸完詔書之後,他摩挲著她的手背,她看他,他悄聲說:“阿竹,朕緊張。”

“我在呢。”

左側的林雪竹旨在反握他的手。

右側的傅珩旨在偷偷彎起嘴角。

他的眼神中不僅有沉著,冷靜,也多了一些東西——是溫柔,而林雪竹大夢得償,不僅是甘心,不僅是暢快,而更多更多的是在這高處,我身側有人,而那人愛我,隻覺得幸甚至哉,霞光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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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發呆了?”

林雪竹回過神,卻說不出話來。

“要我推你嗎?”

林雪竹還是不作聲,林羽走到她身後,開始輕推她的鞦韆。

“哥哥,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住的那個宅子也有個鞦韆,我們總在一起玩。”林雪竹輕彎嘴角:“有一次,還把我的一隻釵子摔斷了,結果你變戲法似的,又變出來一隻,更好看的。”

“我記得。營中的日子枯燥,這些往事早已被我嚼爛了。”

“我們都記得。”

林雪竹苦笑,哭不出來:其實隻有我一個人記得。

傅珩此時回到寢殿脫下了禮服,那身本來是為皇後準備的滿繡鳳袍在托盤中安放,等待著。他彆開眼不去看,可餘光躲不開。那日之後他們的關係再不對,他連與她閒聊也做不到了,總後悔,那日冇說什麼,可又慶幸那天隻是抱了她一下。

夠了,夠逾矩了。

他吞嚥下口中的腥甜,如今大景百廢待興,也許忙起來也就不會多想了,可總有些人不安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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