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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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皎月高懸,懸劍山中風捲落葉,帶著一股蕭瑟與涼意。在兩人離開約莫半個時辰,那一直緩緩轉動的天車旁兀的閃出了一道人影,正是掌教紫真人。他麵色如常,不怒自威,身披紫金長袍,僅是三兩步之隙,便走到了李慶安的居所外。“掌教…”“掌教!”有弟子注意到了來人,皆立馬恭敬行禮。紫眸光不曾偏移,微微頷首,走近一步推開竹居的門。李慶安這時卻正巧醒來,兩人目光相碰。李慶安撐著身子勉強站起,而後屈膝欲作行禮,卻被中年男人一手止住。一股溫和的紫光當即將李慶安周身包裹,將他輕扶回竹榻上。“為什不早歸來?”紫真人一雙星目盯住李慶安,語氣中難得讓人感受到了些微溫度。“回不回來不一樣……”李慶安喉中乾澀,聲音虛浮,眼中不見光彩。“我不過一介分峰弟子,怎可讓宗門上下為我傾儘底蘊,不值……”紫真人皺起了眉,而後又舒展,“齊玉真因你下定閉入死關,直至破去六境桎梏,踏足七境。”“他先前也這般一樣愚蠢認為。”“我上任執掌不過短短五載,如何權衡,斷然也難為一個所謂的分峰弟子出手。縱而引禍諸教,動搖先祖百年不易方纔摸爬晉入的龍首位。”“有其師方有其徒……怎不愚蠢!”李慶安靜靜聽完,心中緊了緊。卻又一時不知那是怎樣一股滋味,這兩年亦如百載難過的頹敗時日,讓他生出了遲鈍、呆拙。“李慶安,你有一些知心好友,你需珍惜。”“道途爭凶,何其殘酷,當徹底涉足後,才知這世間再難存一抹溫情。”“……我給你三日,若你仍執意如今日這般頹廢下去,三日後,我自有手段洗去你此前的一切記憶,將你徹底送歸凡俗。”一切話語落下,掌教真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竹居當中。隻剩茫然的李慶安,頹坐竹榻上,不知在想些什。——翌日,朝陽初升,霞光灑儘山澤。李慶安走出竹居,重又麵對了這些舊景。褐木棧道,緩轉的天車。曾經的師弟師妹在這個時辰已經前往了練武場,此刻屋舍四處唯剩他孤身一人。這般情景自是他現在想要的,就此漫步下去,同時深思著一些事情。凡有疾苦,道有爭途。兩者亦然,世間不曾存在冇有波折的道路。仙和凡,十年前他不曾猶豫,毅然決然投身前者,雖年幼卻滿腔熱血。現在又要做抉擇了……丹田破碎後難道真的能修複嗎?“李師兄!”李慶安正出神,忽然一道女聲起將他拉回。聲音很熟悉,是秋冉。李慶安回過身,嘴角牽動間,卻發現連擺出一副難看的笑都難以做到。“你醒啦…嗯,身子看來已無大恙。”秋冉上前繞著李慶安打量了一番,嘟著唇,點頭自顧自說道。“這個時間……你溜出來了?”李慶安冇來由的蹙起眉,嘴角一時難以牽動,但眼中露出的不滿似是習慣下牽引出的舉動。“瞧瞧,當要數落我了,師兄你就來勁啦?”秋冉眨巴著一雙杏仁眼,眼下藏著的憂色在這一刻好似淡了一些。李慶安搖頭不語,繼續往前走。“師兄……”李慶安停下腳步。“……不要走。”秋冉站在原地,垂著頭,忽然一句話丟擲。也不知是在告訴李慶安不要繼續向前走,還是說…不要他離開懸劍山。李慶安回過身,看向女子時,卻正好對上那一瞬濕紅的眼眶。良久,他終是牽起嘴角,苦笑一聲:“好。”“師兄…不走。”——此刻,濁峰練武場上,百來名弟子中有序盤坐,許多人都凝神靜息。當然,其中偷閒者自然也大有人在。“怪了,今日好似不曾見到沉葙師姐和燕榮師兄…”“嗯…沉葙師姐一旬前突破至假丹,昨日藉此言稱需調養些時日,以備順利結丹,故此未到。”整齊列方的陣型當中,幾名弟子難忍受靜息凝神打坐的枯乏,於是湊到一塊,悄聲互談,從中不時還傳出一陣竊笑。“我前日聽聞,於不日後,南冀有幾處福地將開啟,沉葙師姐和燕師兄會代表我們濁峰,前去大放異彩!”“難怪了…”“嘿,我昨日恰巧也聽聞了一則趣聞……你們湊過來些。”說這話的人壓著嗓子,朝四周環顧一眼,而後一把將幾人拉攏。“是清峰那邊傳出的一則訊息,說是我們濁峰的前任大師兄,李慶安回來了!”“我曾聽一些與他同輩的師兄傳聞,他和沉葙師姐曾經可是青梅竹馬!”“這其中,嘖嘖嘖……”那人一陣唏噓,卻突然被身旁人拍了一下。他有感回頭,便當即愣住。悄無聲息,不知何時,自己身後多出一道身影,是位衣著黑金色長衫,麵目格外俊朗,身材偏欣長的男子。“燕,燕師兄……”此人正是濁峰的現任大師兄,兩年前李慶安的二師弟……現今,姚沉葙的道侶!兩載前自姚沉葙偶獲機遇,境界在近幾月內便忽的拔高,直至麵臨四境大關,方纔停止,不再寸動。李慶安失蹤,生死難料。又或許是迫於急不可耐的想要突破,她竟突然與李慶安的師弟燕榮結成了道侶。而後也終得其所願,成功晉入假丹之境,若再假以時日,她便可平穩徹底的結丹,踏足四境。“他回來又怎樣!”“丹田被廢,修為散去,自此跌入凡俗,再難抬起頭。”燕榮從幾人身旁走過,隻淡淡的說道。“往昔他的榮光早已不複存,如今再回來,不過自取其辱。”“難道他天真的認為,掌教會力排眾議,為他一介廢人傾儘我宗底蘊,修複丹田?”說完,他不禁冷笑,不再說下去。與此同時,還有人於燕榮後一腳來到練武場,停落在在他身後三丈處。這同是一位青年男子,身著白衣,身材纖瘦,肌膚白勝雪。其名白絮,來自主峰的內閣,是真正意義上的核心弟子,也曾與李慶安交好。白絮衣袂輕舞,雲淡風輕、不緊不慢的含笑開口,聲音不大,卻一時惹來許多人的目光:“燕師弟啊,今日我又見你駐足門前良久。怎?姚師妹她,好似仍舊不曾出來與你一見呢…”“是不是感覺…自她成功突破假丹以來,就好似全然變了一個人?”話落下,燕榮的步子就不免滯住一瞬。他回頭瞥了一眼那男子,袖中拳緊攥,後又鬆開。他不打算在此爭辯些什,隻悶聲繼續往前,直至來到自己平日所打坐的位置,盤膝而下,才言道:“此刻正是我濁峰弟子靜修之時,還望白師兄,勿要打擾的好。”說完他便閤眼,也不管周圍人是怎樣一副神色,自顧自的閉目塞聽。白絮搖頭輕笑,他的目的既已達到,便一拂衣袖,轉身離去了。——山峰另一處。“真噠?”秋冉睜著一雙濕漉的大眼,溢位的是期盼與欣喜。“嗯。”李慶安輕輕頷首。秋冉當即一抹鼻子,用淺黃色袖袍拭去淚珠,一張惹眼的紅唇也展露出笑。“好了,這下便回練武場吧,靜心修行。”“嗯!”秋冉點頭,但一時卻冇有動作。昨夜她與謝驚雲前去了在懸劍山中地位特殊的丹堂,求見了傳聞中稱脾氣極怪的謝老祖。結果不出意料,那老傢夥接連打著馬虎眼,你問東他答西,唯一一句搭邊就是:“有掌教出手,你們幾個娃娃擔心個錘子喲!”最終實在冇話了,那老祖宗便直接將兩人給糊弄了出去。直至現在,秋冉先行回來檢視李慶安的情況,謝驚雲則依言鑽進了藏經閣中,還不曾出來。“怎了?”見秋冉忽然失神,李慶安便輕聲問道。“啊,冇……”秋冉一下回過神來,而後竟有些失措的突發亂語:“對了,沉葙師姐她,哦不……”這話剛剛溜到嘴邊,便被她一下子給伸手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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