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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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月琉生印象中,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但真正回憶起來,每一幕卻都如此清晰。

降穀零有一天突然問他,能不能帶一個小朋友來和他們一起玩,臉上是那種熟悉的“狗狗期待”表情,如月琉生好奇他交到了新朋友,於是托腮問他是個怎樣的人。

“嗯……”降穀零一邊思索一邊說:“是我們班新來的轉校生,很溫柔、很安靜,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做事,而且和琉生你一樣,不會嘲笑我!”

“他真的很可愛,琉生你肯定會喜歡他的!”

降穀小朋友急得快跳起來了,一會兒又猶豫著說:“就是……他好像不會說話。”

“嗯?”如月琉生好奇地問:“不會說話?是啞巴嗎?”

“老師說他嗓子冇有生病,隻是因為一些原因暫時不能說話。”降穀零捏著小拳頭:“他以後肯定可以說話的。”

“是這樣……我明白了。”如月琉生把他拉起來:“不過,在迎接新朋友之前,先幫我搬個家吧,零。”

“搬家?搬去哪?”降穀零高興道:“你被大人收養了嗎!”

如月琉生踮起腳把他的頭往下按:“不是,這個地方住了有一段時間了,該搬家了,而且要迎接新朋友,老是帶到這種地方也不好啊。”

降穀零吃起了小飛醋:“那我也天天來這裡啊。”

如月琉生戳了戳他鼓起的臉:“亂吃醋的小朋友會被老師批評哦。”

這招立竿見影,降穀零馬上板著臉,嚴肅的問:“需要做什麼?”

如月琉生把箱子裡的小鋪蓋卷卷卷,找了塊長長的布料把它捆起來:“零幫我拿著這個就可以了。”

他自己則揹著小包,拿著小墊子:“那我們就出發了!”

新家是一個在街角無人租下的小鋪麵,有上下兩層,據說在一樓發生了可怖的持刀傷人事件,店主人也因此去世了,又因位置不好,因此空置至今,他們走進去時,一樓都還有風乾的暗褐色血跡。

降穀零打了個寒戰:“好,好可怕。”

“一會拿點布料下來蓋住就好了。”如月琉生安慰道:“樓上我已經打掃了,上麵很乾淨的,放心吧。”

如月琉生在左邊靠窗的小角落用幾張桌子拚成了床,等他們上來之後,又推了一張小桌子擋住樓道,在上麵放了很多椅子雜物,這才拍拍手,從降穀零手裡接過小鋪蓋開始鋪床,一邊鋪一邊絮絮叨叨:“這裡有點偏僻,我擔心會有流浪漢過來,你來的時候一定要走我這次帶你走的這條路,遇到大人就避開,回家或者隨便進一家有人的店,我在這裡的時候都會把樓道口堆起來,如果你來的時候冇看見,那就馬上離開,不要出聲也不要找我。”

見降穀零愣愣的,他又說了一遍,然後問他:“記住了嗎,零,很重要的。”

降穀零抿唇,點了點頭。

如月琉生走過來抱了他一下,安慰道:“不要擔心,我很厲害的,有人來了我就躲在廚房的櫥櫃裡,有個箱子能擋住我的身形,等他走了我再出來就好了。”

降穀零擔心地皺著眉:“可是……”

“冇事的,你來。”如月琉生拉起他的手走進廚房,拉開了角落的櫃門,推開旁邊的大箱子,降穀零發現櫃子裡有一塊地方向牆內凹了進去,剛好能藏進一個小孩,裡麵還放了一把寒光熠熠的水果刀。

如月琉生拿起水果刀,像電視劇裡的功夫大俠一樣比劃了兩下:“如果有人欺負我,我就歘——捅他!”

他一回頭看降穀零,降穀零似乎完全冇有被安慰到,反而撇著嘴,看起來快要哭了。

如月琉生連忙把水果刀放回去,雙手捧起降穀零的臉:“老師說了,愛哭的小朋友不乖。”

降穀零抽噎兩下,到底忍住了冇哭出來:“老師也說……小朋友應該無憂無慮的長大。”

如月琉生笑了一下:“有你陪著我,我也能無憂無慮地長大。”

降穀零鼻頭一酸,落下了一顆金豆豆。

“降穀老師,今天的課還冇上完哦。”如月琉生擦去那滴淚,拉著人往回走:“剛剛是如月老師的安全小課堂,現在該降穀老師的知識小課堂了。”

降穀零耳朵微紅,不知道是因為掉眼淚不好意思,還是因為那聲“降穀老師”不好意思,他板著小臉,從包裡拿出課本攤開,開始和如月琉生講今天學到的知識。

第二天諸伏景光來的時候,明顯很緊張,雙手緊緊地拉著衣角,似乎對這種環境感到不安,要不是降穀零拉著他,如月琉生感覺他都要跑走了。

“你好啊,我是如月琉生。”如月琉生走到他麵前,手裡捏著兩朵在路邊拔的小花遞給他,又緩慢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琉——生——”

諸伏景光看了看手裡的花,似乎放鬆了一些,點了點頭。

貓眼男孩看起來實在是太乖巧了,長相可愛,姿態靦腆,藍色眼睛注視著你的時候,有種奶貓試探著抬爪子的既視感。

“你坐在這裡,和零一起。”如月琉生拍拍床鋪,解釋道:“我昨天剛洗的,你來之前剛鋪上,很乾淨。”

降穀零掏出課本,一本正經地對兩人說:“先學習再玩。”

如月琉生點點頭:“好的,降穀老師。”

每次降穀零教如月琉生什麼,如月琉生唸了兩遍,又探頭去看諸伏景光,他總是刻意拖長聲音,一字一頓,嘴型做得十分誇張。

“カ-ワ-ウ-ソ-匹-(水瀨)”

“ぞ-う-さ-ん-(大象)”

“若いときの苦労は買ってもせよ(寧吃少年苦)”

降穀零覺得這既能讓如月小朋友複習知識,還能讓他教諸伏小朋友說話,一舉兩得,因此三人就這麼其樂融融的學完了今天的內容。

乖乖坐著的諸伏景光:“……”

他其實會,隻是說不出口。

“哦,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他叫——”

“等一等啦,零。”如月琉生按住他,對貓眼男孩道:“等有一天,你親口告訴我吧。”

“交換姓名是成為朋友很重要的一步哦。”他又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叫如——月——琉——生。”

諸伏景光眨眨眼,重重的點頭。

“在這之前我叫你什麼呢,我想想……”

諸伏景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ネコ匹(neko)!”如月琉生開心道:“因為你很像貓貓。”

“琉生,老師說了不能隨便給彆人取外號的。”降穀零認真道。

“啊,好吧……”如月琉生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諸伏景光猶豫了一下,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對上如月琉生透亮的綠眸,抿唇點了點頭。

“那……”降穀零有些猶豫:“我也要這麼叫嗎?”

“在neko學會說話之前,先這樣叫吧,可以嗎?”如月琉生問。

諸伏景光微微笑了一下。

此後的時光都在三人互相陪伴中度過,有時候兩人都不能來看如月琉生,有時隻會來一個人,如果是隻有諸伏景光來,如月琉生就會和他講一些流浪時遇到的小事,或者自己今天做了什麼,他的語速依舊很慢,而且一定會麵對著諸伏景光,諸伏景光就認真聽著,偶爾用手比劃,如月琉生天馬行空各種亂猜,往往兩人都會一起笑得倒在床上。

如月琉生和降穀零顯然都把看起來最內向的諸伏景光當做第一位照顧對象,總是想辦法逗他開心,尤其是不用上學遊手好閒的如月琉生。有一次如月琉生找了很多漂亮小石頭,拿這個和諸伏景光擺今天讀到的小故事,講完了掏出降穀零給他的圖畫書再講一遍。因為第一天諸伏景光收到花後顯得很開心,他也時常在出門撿瓶子的時候帶一些花回來,敗了之後就曬成花乾裝進玻璃瓶,攢了一罐子送給諸伏景光。

終於有一天,諸伏景光和他一起趴在窗邊看雪時,結結巴巴地發出一點聲音:“もろ……”

如月琉生帶著笑意,捧著臉看他,安靜地等待著。

“ふし——”諸伏景光想起每次失敗時總會收穫的溫暖擁抱,回憶起降穀零捏著拳頭給他打氣時那頭金燦燦像灑滿陽光的頭髮,前所未有地希望和勇氣湧入心間:“

ひろ——みつ——”

他說:

“我、叫——諸伏——景光。”

和今年的第一場雪一起落下的,是那個在唇間咬過了千百遍的名字:

“琉——生——”

後來,降穀零看看一開始呆得像水瀨,現在活潑得像兔子的如月琉生,又看看一開始連話都說不出口,現在已經可以流暢地讀故事書的諸伏景光,欣慰地拍拍胸口。

真是辛苦了,降穀大哥哥,以後也要好好保護他們啊。

如果世上有神明,那就許願,讓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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