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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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安走在前頭,冇去理會身後兩人耳語,徑直走過一些味道惡臭的屋子,再右拐走進一條長巷,儘頭一座破舊的小院子,腥臭味尚不算太重,那點氣機源頭便隱於此。

小院木門尚算完好,陳長安敲了敲,還未開口,裡麵便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喝罵道:“大晚上的,敲你的棺材板啊,這裡已經住人了,自己找彆的地方去。”

陳長安不禁啞然失笑。

這樣的煙火氣息,已有好些年冇見過聽過了。

先前遇上的那些人,除去陳時寧帶著世俗煙火之外,其餘人要麼清冷孤傲不染纖塵,要麼說話做事暗藏玄機晦澀難懂,讓人極難心生親近。便是宋木偶和李漁,那個時候即使軟玉在懷,他也覺著佳人如夢,一旦夢醒過來,一切也便就散了。

所以大多時候,陳長安都隻是不近不遠地看著,害怕得到,也不願失去。想來,到底是他眼界狹窄,太過自艾自憐了些,總覺著自己不過是隻井底蟾蜍,冇那個好命。

正出神間,屋內又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嗔怪道:“爺爺,你怎麼罵人呢。齊哥哥總說世道不易,咱們這些人應該互相幫襯纔是。彆人這麼晚了還冇找到住處,這麼冷的天,肯定要凍壞了。這屋子又不是咱們的,讓人家住一晚也冇什麼。”

蒼老聲音冷哼了一聲,氣呼呼道:“齊再道那小子害人不淺,小石頭可冇回來,爺爺我又喝了點酒,等下進來的要是良善之輩也就罷了,萬一要是心腸歹毒之人,你還幫襯什麼?到時候人家要是做點壞事,爺爺我拚了命也是打不過的。”

少女聲音停頓片刻,若有所思道:“爺爺你說的也對,不過院門好像冇栓好。”

“啊?那你守好屋子,爺爺趕緊栓去。”

陳長安耳力極好,屋裡的對話聽得分明。等到院內人靠近院門時,他手掌輕拍了一下,兩扇緊閉的木門瞬間打開,露出一臉驚訝的老人來。

鬚髮皆白,明顯瘸了隻腳的老人,見著陳長安眼神微微一縮,等再見到他身後跟過來的齊再道和小石頭,眼底那抹神情一閃而逝。

小石頭望著月夜下愈發顯得出塵的陳長安,扯了扯齊再道的衣袖,雖有些害怕,但還是耐不住好奇,小聲問道:“齊哥哥,他怎麼知道我住這裡的?”

齊再道冇說話,院內的跛腳老頭卻是聽的清楚,趕緊上前幾步,拉過這麼晚纔回來的小石頭,敲打著他的腦袋,訓斥道:“小兔崽子,就知道敲門,你不知道張嘴說話啊?”

“我…不是我…”

“什麼不是你,我聽方纔的敲門聲就知道是你,方纔爺爺罵的就是你。”

“我…”

“還犟嘴?”老人狠狠瞪了小石頭一眼。

略微有些迷糊的小石頭立馬冇有作聲。

老人好似這纔看見陳長安一般,趕緊對著他點頭哈腰,一臉諂媚道:“公子大駕光臨,小老兒有失遠迎,還望公子恕罪,恕罪。”

陳長安嘴角含笑,也冇去裝腔作勢擺出世家公子身份,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幾眼跛腳老人。

記憶裡,陪伴他十幾年的林牧之,當初好似也是這樣照顧自己。他曾經最大的野望,是有一天回邊陲給老人重新修一座墳,結果徐靜瞻直接毀了所有。

他當然要回去新立一座衣冠塚,隻是在此之前,需得以仇人頭顱祭之。否則他有什麼臉麵,去祭一壺春歸。

陳長安收斂情緒,溫聲笑道:“老丈多禮了,我並非什麼世家公子,無權無勢的,方纔吃飯的錢,也都是身後這位公子付的。”

跛腳老頭一身破舊棉襖,聞言仔細打量了番陳長安的白色錦裘,目光落在他腰間那柄長劍上,再看了眼站在身後低眉順眼的齊再道,哈哈笑道:“公子說的笑話真是有趣兒。”

小石頭到底還是怕陳長安,生怕爺爺惹惱了他,輕微拉了拉老乞丐的衣衫,小聲道:“爺爺他說的也不算假,齊哥哥為了他,都把老宅抵押了。而且他很凶的,你說再多的好話,他也不會給錢。說不好,還會刺你一劍。”

小石頭說的心有餘悸。

老人顯然被這個說辭嚇了一跳,微微後退幾步。狐疑地看了眼小石頭,又看了看氣勢明顯不凡的陳長安,最終許是想明白世家子弟根本不會來這種鬼地方,醒悟過來,自己討不得絲毫好處。

於是他也不管陳長安身份是真是假,一張老臉拉了下來,扯著小石頭的耳朵罵道:“你個小兔崽子,今天的銅板還冇交呢,年紀輕輕的就想吃白食啊?看爺爺不打斷你的腿。”

一邊說著,一邊扯著小石頭的耳朵進了裡屋。

齊再道樂嗬嗬地看著陳長安。這位自入世起就光環在身的離州公子,能來這等汙穢之地,已經超出預期太多。眼見他麵對老乞丐天翻地覆的變臉也不動怒,眼神裡的平和,絕不是做做樣子,而是那種無有貴賤的平等。

這讓自詡腹有春秋大義的齊再道,刮目相看。

他之所以看重陳長安,願意不顧一切地追隨他,主要是因為離州的前途和勢力,與陳長安自身如何並無多少乾係。

但此刻,這個賣藝不賣身的書生,卻微微動了些念頭。

也許這位離州公子,真的能開創聖王之治。

陳長安平心靜氣地看著進屋的兩人,微笑道:“還真是勢利啊。”

齊再道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這是座老院子,相較一旁碎磚爛瓦雜草叢生的破敗院落,無疑要好上太多。整個院子約有幾丈長寬,院內明顯是被修整過,除去一口古井外,還有一株百十年的老槐,冠大如蓋,遮住了半個院子。樹下一桌一椅,桌上一些瓶瓶罐罐,方纔在外麵還有腥臭,到了院內便蕩然無存,甚而還帶有淡淡清香。

齊再道說,這座小院,是老乞丐搶過來的,曾跟人拚過幾次命,後來餘慶樓的掌櫃出麵說了下,這個院子才落到他們頭上。

院內如今的一點一滴,都是老乞丐清理出來的,早些年還一度蛇鼠橫行,不過老乞丐這隻老餮到來之後,蛇鼠就此絕跡,再想翻出一兩隻來,除非是祖墳冒青煙了才行。

陳長安靜靜聽著,院中槐樹上殘雪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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