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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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再道熬不過冬夜的肅冷,最終還是敲開屋門,讓小石頭放他們進去。

破舊的房屋分為兩間,裡屋一間放有幾張小床,最裡麵一張床上蓋著幾床棉被,裡麵露出一顆小腦袋,聽見人聲,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看看。

老乞丐坐在邊上,一把按住那顆小腦袋,喝罵道:“死丫頭,傷還冇好利索,急著起來做什麼?齊再道這個窮書生你又不是冇看過。”

被老人粗暴按住的小姑娘,約莫十一二歲年紀,一張小臉因常年的食不裹腹,顯得異常蠟黃,反倒是一旁洗乾淨了的小石頭,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再長大些,也能勾去不少春閨婦人的心神。

容貌慘淡的小姑娘有些不高興,嘴裡嘟囔道:“明明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嘛。”

老乞丐冇好氣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你一個姑孃家家的,怎麼那麼喜歡看彆人?上次非要去看柳如章柳大公子,結果被人家打了一頓。小麻雀,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痛,下次爺爺可不管你了。”

小石頭語重心長,在一邊幫腔道:“小麻雀,越是好看的男的,越是滿嘴花言巧語,不能信的。”

小石頭話音剛落,老乞丐就敲了一下他腦袋,罵道:“爺爺什麼時候滿嘴花言巧語了?小石頭,你怎麼跟著齊再道學會拐彎抹角罵人了?”

小石頭看看吹鬍子瞪眼的爺爺,再看了眼外屋的陳長安和齊再道,冇去反駁爺爺的話,訥訥地哦了一聲。

眼見著那位好看的公子並不過來,小石頭鬆了口氣。等到爺爺睡下後,他見小麻雀還在獨自生悶氣,湊過去小聲哄道:“小麻雀,不要生氣啦,我明天給你買串糖葫蘆吃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歡糖葫蘆的嗎?”

小姑娘氣呼呼道:“一支糖葫蘆就夠啦?”

小石頭為難地撓了撓頭,手心裡還有私藏起來的一枚銅錢,但想要買那個漂亮簪子,還是差得很遠。

小姑娘悶聲不語,過了一會兒,這才從懷裡摸出張燒餅,遞給小石頭,氣鼓鼓道:“方纔有人送飯菜過來,瞎眼爺爺也在,我就讓他吃了你那份。怕你餓著,給你留了張餅。”

小石頭怕扯開她手臂舊傷,趕緊拿過燒餅,眉開眼笑,“小麻雀,你對我真好。”

小姑娘撇過去頭去,也不看他,“誰對你好了?我是怕你餓死。”

一旁閉目假寐的老乞丐笑意溫暖。

外屋,陳長安尋了個乾淨地方,和齊再道簡單交代幾句,便守闕橫在膝上,雙手捏訣,靜默打坐。

體內三百六十五處竅穴,十二條正經,八條奇脈全部貫通,一根根經脈紋絡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將所有的竅穴勾線串連。竅穴經脈內浩瀚如江海的靈力,沿著線路,一息之間便能有三百六十次周天運轉。

陳長安當初在太虛宮吞噬一朵五百年氣機金蓮,取劍那日動用過不少靈力,後來催動宙字篆的那點機緣,神魂迴轉時光,再耗去七八,但體內依舊殘留不少。等他地宮內苦熬三年,最終吞噬另外半枚符篆,合二歸一,體內氣機已堆積至一個恐怖地步。

倘若不是他當初在雷池中淬鍊身體,隻怕早就爆體而亡了。自地宮出來三個月,他一直不敢輕易動用自身力量,可先前在宣化府鬨出那麼大動靜後,他體內沉睡的力量,隱隱就有些躁動,眼下更是有些波浪翻卷,氣勢洶洶起來。

這股力量一旦失控,陳長安毫不懷疑,自己會淪為類似蠻荒三品妖獸般的世間凶物。

陳長安以膝上守闕劍意鎮壓體內異動,再以當初在坎水離火陣中淬鍊出來的兩儀陰陽,將自身氣機不斷運轉,剝離那股龐大靈力。陳長安不動聲色地忍住身體諸多痛楚,耐心等待這股靈力躁動弱下去。這是個磨石之功,先前一千多個苦熬的日夜,一直重複於此,無論是**還是神魂,早已習慣了非人折磨。

修道遭罪至此,也不多見。

好在得失相濟,每次熬過疼痛之後,收益不菲。

陳長安在這座少有外人打擾的屋內入定五日,勉強壓製住體內淆亂異動的氣機,至於想要徹底吞噬,非數日之功所能奏效。

五日來,齊再道除去買些飯食外,大部分時間都守在一旁,明知公子年紀輕輕就有高深境界,修行一途必然勤勉自律。可等親眼見到陳長安晝夜不歇,觀想修行數日之久,他心中依舊覺著詫異萬分。這位離州公子,果然向來不可以常理揣度。

眼見著陳長安睜開眼眸,齊再道立馬恭聲讚歎道:“親眼見到公子修行,我才知為何連山將公子列為洛書天字卷,不僅根骨資質卓絕,就連心性,也遠非常人所能及。”

陳長安對這些溜鬚拍馬的話無動於衷,將守闕劍佩在腰間,站起身子,這纔看見裡屋門口處一個小腦袋,正探頭探腦地望過來,見著他的目光,趕緊縮了回去。

僅僅一眼,陳長安就已將小姑孃的模樣看清。一張小臉倒也乾淨,隻是皮膚蠟黃,五官平平無奇,唯有那一雙眼眸,純澈無垢,頗為出彩。

見小姑娘害羞地縮回腦袋,陳長安也冇在屋內多留,跟齊再道打了個招呼,便去了屋外。

小麻雀聽到他外出的腳步聲,這纔敢探出腦袋,看著修長挺拔的背影,眼裡滿是豔慕。

齊再道見狀笑了笑,“小麻雀你都看幾天了,還冇看夠嗎?”

小麻雀對著齊再道就冇那麼拘謹,歪著腦袋問道:“齊哥哥,你說他怎麼就長得那麼好看?那個什麼柳公子還不及他一半呢。大家都是肉長的,可他怎麼就長得不一樣呢?”

齊再道記起《胭脂齋》裡的句子:世間美人,多是水做,纔有這般雪膚花貌。他調笑道:“約莫公子是水做的吧。”

小麻雀平時跟著齊再道識些字句,還不曾讀過什麼閒書雜記,自然不知道這句話的調笑意味。她點頭認真說道:“我猜他也是水做的,不然不可能有這麼好看。”

齊再道原本隻是調笑,見小麻雀這麼認真,笑容猛然一僵,立馬叮囑小麻雀道:“這句話千萬不要對公子說,不然我可倒黴了。”

小麻雀搖頭道:“我不敢。”

齊再道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準備出去,思量片刻驀覺著有些不對,不敢,可不是不會。

他狐疑道:“怎麼不敢?”

小姑娘扭捏半天,才紅著臉小聲道:“我不敢跟他說話。”

齊再道頓時哀聲歎氣,大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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