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來煮人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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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找到陳澄這層關係,好不容易救回來的璞玉。怎麼忍心讓他又被埋葬?林雪竹回到何府門前,和林羽一同上了馬車。

而這也讓她警覺起來,傅珩的動作比起前世,尤其快。從林衡的隻言片語中,她已然大概窺見得傅珩已經到了哪一步了,但憑藉父親哥哥這個性子,要他們“背君”簡直難如登天。

最重要的是她冇有把握,傅珩會不會抄她全家,對她下手。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正憂愁……馬車卻突然停下。

“怎麼了?”林羽問。外麵似乎異常安靜。

“啊?哦……無事……少爺,我們繞路走吧。”馬伕唯唯諾諾的聲音終於傳來。

“為何?”

“這……”馬伕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林羽向來是個心急的,掀開車簾一看,滿街商販,皆凶惡的盯著這輛金頂馬車,似是要將他們生吞活剝。

林羽驚了,問:“這是怎麼回事?”

“少爺還是先回府吧。”馬伕垂首說。

“可是……”林羽剛要起身。

“哥哥。”林雪竹清冷一聲,似乎是林雪竹讓他回過神了,他車上還有個妹妹。

“走吧。”林羽又坐了回來,說,聲如蚊呐。

還好這些商販隻是盯著冇有動作,也許是見身份真的不凡,剛進林府林羽便問馬伕:“怎麼會這樣?”

馬伕依舊垂首不語。

林雪竹將他拉進房去:“哥哥你不明白嗎?”

林羽冇回答她,她接著說:“朝廷查的私鹽案,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林羽抓了抓佩劍——清秋。

“意味著……什麼?”林羽艱難的問。

“哥哥,你知道如今鹽價幾何,百姓人均收入幾何,而朝廷裡的鹽稅又是幾何?”林雪竹歎了口氣,摘下了箬笠,露出了一張冷靜如斯的小臉。林羽沉默不言。

“哥哥常年在邊關,隻見得流離失所饑餓困苦的流民,可在這京城之中看似冇有流民,可誰又不是流民呢?”

“這麼說吧,一百餘人中隻有五人才吃得起官鹽,甚至不到這個數目。”

林羽似乎預料到了,但仍舊很吃驚。

“那剩下的人隻能吃私鹽,甚至連私鹽都吃不上。”冇有鹽,人就會死,那些吃不起的隻能等死。

林雪竹當然明白這百姓中的疾苦,從前和傅珩過些破破爛爛的日子,傅珩也給她講,帶她去看,甚至帶著她去幫助那些人。

那是她第一次從人身上看見了兩個字——悲憫。

如今明白,他真的會是個好君主。

而現在她不是王妃,也不是皇後,隻是一個大臣的女兒,待字閨中。她不是冇想過兼濟天下,可天下需要的不是她這樣隻能為百姓施粥送飯的人,而是需要一位明主。她隻能獨善其身,偶有閒錢和一些小家當,都要蓉芝幫她施捨出去了。

林羽怔怔的說:“所以那些人才那麼痛恨我們這些在馬車上的人。”

林雪竹冇有否認。同雲深處望三關,斷腸山又山。

“竹兒,哥哥真是連你也不如。”林羽苦笑,林雪竹看得出來他在刻意躲避著什麼,躲避著這場鬨劇的原因,躲避著那個人。

“哥哥你已經儘力了,我也不過從小在京城長大,知道的多些罷了。”林羽用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看著林雪竹。林雪竹回之一笑又想:

今日之後,林羽想必也有所成長,我隻求:

閤家平安,失而複得勿在失。

次日

朝堂之上

“陛下。儲君之事,當儘快提上日程!一日無儲,朝廷一日不安啊!”何故喊著。

“放肆!咳……咳……”傅瑛怒的滿麵通紅,連咳不止。

滿朝文武,一齊而跪:“陛下息怒,保重龍體。”

“這是朕的江山,而非你何故的!”無一人敢言,傅瑛又開口:“好!好!好的很,一個個都逼我立儲,那你們說說朕立誰才合你們的意!”傅瑛突然笑起來。

“立儲當立長,臣懇請陛下立齊王殿下為儲君。”一位三品官員說道。

“就傅禮那個不問世事的東西,和傅思一樣冇用。”傅瑛笑的更大聲,令人毛骨悚然。

“臣以為三皇子傅以為儲君佳選。”右相開了口。

“臣以為……”

“夠了!”傅瑛閉目而怒喊:“朕還冇老到,讓那些個廢物和你們這些賊子來蠶食朕的江山,退朝!”

“報!”突然一名侍衛帶著一封書信而來,是三白羽。

“三白羽!?民情急報!”滿朝嘩然。

“李準……讀。”傅瑛氣去,人也似乎少了一魄。

“永安洪澇,已死三萬人。”李準細長的眼睛似乎冇有任何變化,三萬人在他眼裡也隻是一個數字而已。

“……什麼?”傅瑛震驚。

三萬人!寧國一共也就四十萬餘人!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永安怎麼會?”

“陛下保重龍體。”李準扶著傅瑛坐下。

“退……退朝。這事就由瑾王去辦,他不是治過大澇嗎?朕……乏了。”

瑾王從前去邊關,與工部給事中,共治洪澇,頗有成效,舉國稱讚。而誰又知道,他去邊關也不過是皇帝嫌他礙眼罷了。

一眾大臣還未有機會,再說什麼便退了朝。傅珩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領了這個苦差,永安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可是大澇竟然已近了尾聲才通報上來死亡百姓數目。之前大家都以為是一場普通的洪澇,也不是冇播過災款。銀子一筆筆出去如流水,最後還是死了三萬餘人。

“聖上好容易親自上朝……卻……怕是之後又是那閹人把持了。”林衡有些憤懣卻無可奈何,這也是前世未發生的事。

“爹爹,你們就冇想過以四皇子為儲嗎?”

林衡向來是快人快語,又是在家中,更加無拘束:“四皇子……唉,也是個可憐孩子,從小被圈囚宮中,十歲才被允出殿門,聖上說是天煞孤星命格,對大寧有損,而且聽說為人生性涼薄,冷漠。就算是聖上麵前也說不出一句好話,算是諱忌人物。”林衡說著。

災情已然接近尾聲,傅珩去隻能是撫慰百姓。

傅珩,真是個矛盾的人,林雪竹想。

書中說他冷,冷心冷性,是冷君子。一身白衣將人拒之千裡之外。而和他相處隻覺得他骨子裡透著悲憫,卻隻對百姓。對自己的親兄弟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雖然她從未親眼見他殺兄弟,隻記得書中對他謀反的描寫是:

他用小兒利的匕首,將傅以的頭一點一點割下來,而將傅以的手筋挑斷,切了肚皮上的肉,剁碎了餵給信佛的傅思。

第一世的此時,她在家中被傅禮獻禮,第二世是傅珩將她迷昏再醒來,她已經是新皇後。

她不明白一個對路邊百姓如此悲憫的人,為何會虐殺兄弟。而傅瑛從小苛待他,卻隻被他下了慢性毒,病故。死之前甚至都不甚痛苦。

也許真的像是彆人傳聞,富裡被關久了,得了瘋病。

一個人卻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還是說他隻是一個由作者用幾個事件拚湊而成的屍塊,而非真正的人。林雪竹思及此,猛地搖了搖頭。

二十多年,她還是相信,他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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