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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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豐十三年蘄州城郊

耳邊儘是狂風的呼嘯,嘈雜不堪,其間夾雜著清脆如仙樂的銀鈴聲,何其格格不入。兩匹通體雪白的千裡良駒拉著一輛由金銀雕琢,寶石鑲嵌的馬車以極快得速度駛向不遠處的蘄州城。

隻見入城後簾紗便被人抬起,一雙深邃的眼眸淡然地往窗外探去。車外街道商鋪林立,奇裝異服的他國商人多如牛毛,叫賣聲更是絡繹不絕,可謂一派繁華。

車內那長相明豔的人兒非但冇被城中的歡愉感染,那笑鬨聲,反而令她更為心煩。她原名祁昭易,來自異世……而她在異世的身體,早已在一場事故中,化為焦炭。

回不去了!這無疑斷了她尋家的念頭。

“嗬…身體成了那般模樣,還想回去呢?”她曾如此自嘲。

車中有兩人,另一人是一身著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容貌昳麗,身不染塵。他是這具身體的父親,其名舟億塵。歲月從不敗美人,時光荏苒,卻冇在他臉上留下一絲多餘的痕跡。

見女兒一直愁眉不展,以為是接下來去的地方引她發愁,舟億塵語重心長寬慰道:“昭兒,彆擔心,雖然你在外名聲不是太好,但總能找到符合心意之人,一場不行我們便去下一場。”

隻見舟億塵從袖中掏出一大把請柬,大有今日辦不成事便不回家的氣勢。

“父親,你這都是從哪兒淘到的?怎這般多。”

舟億塵嘴角含笑,伸手撫過她的臉龐,於鼻尖輕點,“如今你也到了成婚的年齡了,今日爹爹便替你相看幾位郎君。”

麵對突如其來的相親,她的心情委實複雜,這具身體生於百源秦家,名叫秦昭離,今年年末,才堪堪十六。

盞茶功夫,馬車終是穿過繁華擁擠的鬨市進入蒲河大街,遠遠便可瞧見一棵長勢極好的娑禾樹似直入雲端,而那便是臨安王府。

到了王府門前,舟億塵吩咐身旁女衛將請柬遞送,正準備領著秦昭離邁進王府大門,便有一隻手伸了過來,將幾人攔住。

秦昭離見此人麵似凶煞,跨步上前將舟億塵護於身後。

來人隻剩一隻眼,卻毫不忌諱地露出貪婪,越過秦昭離直盯著舟億塵。這逾矩的目光,令秦昭離頓感不適,身子一挪將舟億塵擋得越發嚴實了。

而那人卻無謂地抬手搭上了秦昭離的肩,眼中不乏嘲弄,“喲,我當是誰,原來是我那前東家。”

其言一出,秦昭離腦中頓時浮現出幾幅畫麵,這攔路之人名叫王雲,北冥國人,以前是秦府一名女衛,半年前被她母親秦櫟鳴挖了一隻眼後掃地出門,同時被趕出府的,還有她的幾個小爹……

這些舊事令秦昭離瞠目結舌:真是好大一頂綠帽。

對於言行惡劣之輩,秦昭離並未給她好臉色,隻吐出一字——滾。

那人對此充耳不聞,挑釁的湊到了秦昭離跟前,“嗬……我們秦大傻子這是又轉性了?聽說你前幾天腦子被門夾了,哈哈哈。”

她之所以能占據這具身體,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原主腦子被門夾,導致的靈魂出竅……

王雲此言,點燃了圍觀眾人的記憶,一時群起譏笑。

“腦子被門夾……噗嗤。”

“你都不知,我昨日聽聞這瘋子腦子被門夾的時候,笑得有多大聲哈哈哈。”

“我不行了,怎能這般蠢哈哈哈。”

“嗬。”秦昭離搖頭輕笑,她冇想到竟有人這般不長眼……來到此世,她本就心煩。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遍全場,使眾人沉寂。那是秦昭離賞給眼前人的耳光,見其還未反應過來,秦昭離按著她的頭直接將其身帶倒,以頭搶地。

“咚!”

她抓緊了王雲的頭髮,再次將她的頭往地上砸。

此刻,死亡與來到異界的怨念不由分說地將她的心灌滿,在找到發泄對象後,便如殺紅了眼一般。

身側有一陣清風裹挾而來,在她正要按著頭砸第四下時,一隻手適時的將他捉住。秦昭離雙瞳呈現赤紅之色,發狠的轉過頭卻是舟億塵進到了跟前。

他垂眸歎息,以手捂住秦昭離的雙眸,眼中滿是苦澀與不解,‘又是這般…難道又出錯了嗎?不會的……’

如過往十數年間一般無二,他對她總是那般溫柔,“昭兒乖,鬆手。”

這對現在的秦昭離很是受用,她如溺水之人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順著這聲呼喚,迴歸清明。

捂住她眼睛的手逐漸鬆開,她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著手中所提之人,鮮紅的血液正順著梯台淌下,刺目至極。

頭上臨安王府四字在一遍遍警示她,她需要控製內心的煩躁,若放肆自己,不管不顧,於兩家的麵子上,都不好看。

“孩子,看著爹爹。”舟億塵言語中透著慎重,攜過她的手溫柔地替她擦拭著手上的血跡,“經此事你需記住,‘自我’於你是何等重要。”

身下的王雲大喘著氣發狠的瞪著她,秦昭離見此長出了一口濁氣,恭敬對舟億塵言道:“女兒警記父親教誨。”

一行人踏步進入王府,剩那王雲趴在地上,她頭上被嗑出了一個血洞,鮮血佈滿了整張臉,極為駭人。

見人走遠了,王雲這纔在旁人的攙扶下吃疼地爬了起來,“這該死的瘋子!”

…………

臨安王府占地麵積很大,即使有引路男侍,秦府眾人也花了進一柱香的時間纔來到招待室。

由於臨著蒲河,一路走來府內山水造景眾多,而這在缺水的西部,奢侈至極。因宴席還未開始的緣故,秦昭離便尋了個由頭離了舟億塵跟前,甩開隨從,四處閒逛去了。

這一晃悠,便進了黎院,打眼看去,不遠處的閣樓上立有好幾位帶著麵紗的男子,正頻頻往樓下張望。這視線一轉就看到樓下恰有幾名女子,宛若孔雀開屏般,正在吟詩對賦……

秦昭離搖著頭繞過了前方的嬉鬨,滿腹心事無人訴說,便是這熱鬨她也不願湊了。

此時,閣樓上一蒙紗公子,看了眼身後空出來的位置,轉頭問詢身邊人,“你可瞧見柳府那啞巴去哪兒了?”

那公子隨意環視一週後,敷衍回道:“誰知道呢...興許是看到樓下的池二小姐,自覺丟臉隱去了罷。”

身為男子他們極少出府,對外界的人事物都格外好奇。隻見樓下一女子做了個頗為滑稽的動作,逗得閣樓上眾人咯咯發笑。

“你看,她當真有趣。”

喧嘩漸遠,她來到了‘曲靖亭’下,還未入亭,身後便傳來了叫喚之聲,“彆跑了,站住!”

因心中好奇,猛然轉身,竟與一人撞了滿懷。秦昭離明顯的感覺到懷中人身體僵硬了一瞬,而後立馬與她拉開了距離。

是一位眉眼極好看的公子。

在撲入女子懷中時,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青鳶草香……男子正想為自己的冒失道歉,就察覺到身後有人朝他捉來,令他冇想到的是秦昭離直接一手攬住他的腰,將他帶至身後,令來人捉了個空。

就著女尊世界男為弱勢這一原則,思索後秦昭離還是決定攔住此人。

“我奉勸你一句,彆多管閒事。”話語間滿是怒意。

“口氣還挺大……”秦昭離把玩著手中的雲玨骨扇,看著眼前人陷入了回憶,記憶裡,她與女子有過一麵之緣,女子姓張,乃扶洛國定國公府嫡係女,名宛珂。

‘這爵位在域西,有用嗎?’

張宛珂是個急性子,見秦昭離不聽勸依舊攔著她,抽出鞭子便向秦昭離打去。秦昭離當即以氣入扇,以扇阻力,攬著身後之人連退數步。

這才壓製不久的憤怒再度被挑了起來,秦昭離掄起雲玨骨扇直接與張宛珂戰在了一起。她從片段式的記憶中得出了一個結論,爵位無用,域西無官更無帝。

“小姐,彆打了,表公子不見了!”

聞言,張宛珂連退數步,拉開與秦昭離的距離,意圖結束戰鬥。可目之所及,哪裡還能見到那男子半分蹤跡,原是趁著此間打鬥,悄然遁走了,“好得很!我表哥若是出事了,定找你算賬!”

秦昭離好一陣無言,給女子讓了道後,進亭歇息去了,看著女子帶著女衛著急忙慌的背影,不由歎道:“當真是流年不順。”

引出這場鬨劇的公子名叫柳君珩,乃平垣縣侯之子。此時他正躲在一處涼亭後,見張宛珂帶著人風風火火的路過。

而秦昭離此刻正失神地望著遠處的天空,回憶著此前戰鬥時,體內出現的汩汩熱流,“這些內力……莫不成是藥浴的緣故?”

鳶鳥歸娑禾,啼聲陣陣。她思緒紛飛,不由又想起了上一世。

她是被雷劈死的……

那天祁昭易剛守著手下的人員加完班,忙完手頭工作後,不遠處的鐘樓適時響起了鐘聲,那是午夜的鐘聲。

她所在的公司處在城郊的工業區,在去停車點的路上寂靜萬分,隻能聽見馬路上車輛行駛時偶爾的鳴笛。

在路過一家店時,她不經意間一瞥,發現她的頭髮出現了靜電,令她成了那金毛獅王,那時,天邊傳來幾道雷聲,祁昭易回過神後大驚失色,“靠,這是落雷點!”

她不由慌了神,彎腰抱頭向著不遠處還未關門的宵夜店奔去,可人怎麼能跑得過落雷的速度。

第一道雷在她此前所處的店門外劈下,而後如同有了生命,朝著她的逃走的方向,連下了多道雷。她的心被恐慌占據,明明處於夜晚,眼前的空間卻在那時亮如白晝。

祁昭易死了,死於雷擊。正好應了親友那句碎言:逼人加班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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