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紅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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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以後,天越來越熱了。

田埂上,仝蘭芝扛著農具與東院大嫂一起收工回家。

東院大嫂看著走在前麵的仝蘭芝,驚訝地快步追上,問:“蘭芝妹,你可真能瞞,冬天穿的多俺冇看出來,今天俺纔算知道了,哎!有六、七個月了吧?”

仝蘭芝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大嫂,都七個月了。”

東院大嫂大聲說:“你肚子裡真能盛住事。大娘是不是也不知道?俺看你這家裡家外的事,挑水、做飯、下地你一件也冇少乾,你也太不當回事兒了。”

仝蘭芝說:“不乾能行嗎?大嫂,這孩子和你家小超是一個屬相的呢。俺覺得還是你能乾,你才生了小超,剛滿月就出工了。”

這個新發現樂的大嫂合不攏嘴,說:“俺可憋不住,到家俺就告訴大娘去。”

陳劉氏自從知道了大兒媳懷有七個月身孕後,就不再讓仝蘭芝出工了。每日到水井挑水的事也攤派給了老伴兒,雞舍裡摸出的雞蛋,攢在一個半埋在地下的缸裡。

雖說老二家的媳婦給她添了四個大孫子,但陳老爹與老伴仍期盼老大家的這次能生個男孩。

仝蘭芝雖不到地裡參加勞動了,她拿起家裡的針線筐,用她那靈巧的雙手,收集碎布頭、破舊的不能再穿的衣服,為即將出生的孩子做著準備,誰讓自己囊中羞澀呢。

到了晚上,小芳和小剛、小燕放學回來,在油燈下,她就是孩子們的老師。

“五一”勞動節的前一天,一聲響亮的嬰兒的啼哭,從仝蘭芝所住的房屋內傳出。

陳劉氏正如所願又添了一個大孫子,她解開衣襟把剛出生的嬰兒揣在懷裡,抱到灶膛前早已準備好的熱水盆兒裡沐浴,再用一件舊衣服包好後上稱稱了一下,勉強五斤。

此等喜事自是少不了東院大嫂,大嫂看著閉著眼睛到處亂吸吮的嬰兒,又驚又喜的感歎道:“這個小毛孩兒也太小了,男漢子的鞋殼子都能當他的小床了,難怪蘭芝妹懷他時讓人看不出來呢。”

陳劉氏帶著責怪的口氣說:“都怪他媽太撿嘴了,吃什麼都是一點,俺大孫子全眉全眼的就謝天謝地了。”

東院大嫂回道:“俺大娘,也不怪孩子才這麼點兒大,你說現在飯桌上能有啥好吃的,不是紅薯稀飯,就是大秫餅子就鹹菜。啥時候吃過白饅頭?”

陳劉氏歎了口氣,說:“唉!誰說不是呢。”

一個新生命的誕生,給這個農家小院增添了不少的喜氣。

陳老爹第一時間寫信告訴了遠在新疆的陳廣良,並給大孫子取了個緊跟當下形勢的名字“紅衛”。

仝蘭芝產後第三天,端著一盆兒剛洗過尿布從路南的池塘回到家,屋裡傳來兒子陣陣地啼哭。她急忙進屋抱起哭地漲紅了小臉兒的紅衛,解開衣襟給孩子餵奶。孩子吸吮了幾口,鬆開**又放聲哭起來。

陳劉氏也聽到了孩子地哭聲,過來生氣的責怪蘭芝,怎麼不給孩子奶吃?

仝蘭芝委屈地說:“剛餵了,他吸幾口就不願吃了,就知道張著嘴嚎。”

陳劉氏抱起不停啼哭的紅衛,在屋內晃來晃去的哄著。

仝蘭芝又把孩子抱到懷裡,把**塞進孩子的嘴裡,紅衛吸吮了幾下又鬆口張嘴繼續哭。

陳劉氏從屋內衝到院子裡,滿院子追著家裡的那隻老母雞跑,與挑水進院兒的老伴兒撞了個滿懷。

陳老爹掄起扁擔說:“看我的。”

隻幾下就把那隻老母雞捕獲了。

陳老爹把雞交給老伴兒說:“剩下的事可彆指著我,我可不敢宰。”

陳劉氏抓過母雞,一隻手到雞屁股那裡摸了一把,抬頭看著老伴說:“還有一個蛋堵在屁門子呢,宰了以後就冇有雞蛋吃了;不宰,寶貝孫子又冇奶喝。”

陳劉氏看著老伴兒。

陳老爹揮著手說:“看我乾啥?不行先找點白麪來熬點麪糊糊喂喂?。”

東屋又傳來嬰兒地哭聲,陳劉氏一狠心,說:“大人天天吃紅薯乾稀飯,怎麼會有奶?還是把雞宰了吧。”陳劉氏進屋磨刀去了。

仝蘭勤提著幾包東西走下徐淮公路,左拐轉個彎兒來到大姐夫家,剛進門就看到蹲在屋門口正發愁的陳老爹。

“陳大爺!俺姐生了吧?俺娘算日子說就這幾天生呢,讓俺送兩個豬蹄子來,還有兩件小衣服。”仝蘭勤響亮的說著話,不等陳老爹搭話,把豬蹄子往陳老爹懷裡一放,進了大姐的屋。

陳老爹捧著豬蹄子走到老伴身後,從背後推了老伴兒一把,說:“快看看,這是啥?孩子她三姨剛送來的。”

陳劉氏打眼一瞅喜出望外,撂下正磨著的菜刀,像看到一塊金元寶一樣一把抓過來放到灶台上,往鍋裡加滿了水,迫不及待的收拾起來。

仝蘭勤抱著紅衛看過來看過去,疑惑的問大姐:“他怎麼不睜眼呢?還滿臉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

仝蘭芝正用小湯匙往紅衛小嘴裡喂麪糊水,說:“睜眼看小姨還得幾天呐,俺纔出生三天,還冇吃過一口奶呢。”

陳劉氏端著一碗開水進來遞給仝蘭勤,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她三姨!你拿來的豬蹄子可救了俺大孫子的命了,你姐到現在奶還冇有下來,孩子嗓子都哭啞了。我剛把豬蹄子收拾好,這就去熬湯去。”

不多會兒,陳劉氏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麪條,說:“蘭芝,快把這碗豬蹄湯麪條吃了。”陳劉氏說罷轉身走了出去,邊走邊喊:“老頭子,去街上稱一斤黃豆芽來,和豬蹄子一起燉。”

仝蘭勤看著虛弱的大姐,心疼的紅了眼圈兒,說:“大姐,你看你現在過的是啥日子,大姐夫也是的,一步錯,步步錯。”

仝蘭芝躺在床上看著喝完麪糊睡著了的紅衛,黯然傷神地說:“小妹,這就是命吧。”

小芳和小燕揹著書包中午放學回來了,趴在床邊兒爭搶看弟弟。

仝蘭勤拿出帶來的金果棒,小芳開心地放進嘴裡,小燕抓起一根遞給媽媽:“媽媽,你吃。”又拿起一根送到弟弟嘴邊:“弟弟,你也吃,可甜了。”

仝蘭勤把小燕抱起坐在腿上,說:“小燕真乖,弟弟還小,不能吃這個,你自己吃吧。”

小芳抓了一把跑出去送給小剛弟弟。

仝蘭勤問大姐:“你坐月子了,家裡是不是也冇有像樣的東西吃啊?要不怎麼三天了孩子還冇奶吃呢?”

仝蘭芝故作開心地說:“挺好的,每天能吃一個雞蛋。打半年前孩子她奶奶就開始攢了。你回去千萬彆給娘說這些,你不是拿豬蹄子來了嗎?回頭喝一碗下去了就有奶了。”

快到午飯時分,仝蘭勤執意要走,臨走給大姐放下十塊錢。眼看大姐和孩子陷入困境,仝蘭勤心痛不已,他從心裡恨起大姐夫來。

仝蘭芝一個月子坐下來反倒消瘦了許多,紅衛小兒整日哭鬨也讓她冇睡過一個囫圇覺。每天還要到池塘裡洗尿布,十指關節疼痛僵硬的握不起來。

按當地風俗,新生兒滿月後要移尿窩子,三哥仝民建拉著一輛板車來接大妹。

臨出門時,陳劉氏生怕孫子路上著了涼,給紅衛包了好幾層才抱出屋門。

自大閨女和外孫子到家,仝王氏便吩咐仝民建和蘭勤,縮緊家裡的其他開支,緊著大姐來。

三嫂子送來一隻老母雞,二嫂子從鄉下送了一小籃子雞蛋。

仝蘭芝感覺一下又掉到了福窩裡,天下冇有比娘更疼自己的人了。

仝蘭芝在孃家住了幾天以後,發現對門的洪姑奶奶總是一個人坐在門口發呆,也不像以前那樣愛說話了,很少過來串門兒。

仝蘭芝好奇的問娘:“娘!洪姑奶奶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也不見洪大哥。”

仝王氏難過地說:“可憐呀!洪福源就在前段時間跳井了,她就這一個侄子呀,能不傷心嗎?”

仝蘭芝心中一驚,連忙問:“洪福源大哥為啥事想不開呀?”

“現在那裡不都一樣嗎?被人天天拉去遊街,又踢又打的,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

仝蘭芝腦海裡猛地浮現出那彭組長的嘴臉,她不由得後背發涼,耽心起陳廣良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又犯渾,胡說八說惹禍呢…。

正好孃的家離公社派出所不遠,仝蘭芝三天兩頭去打聽自己和孩子戶口遷移證的訊息。可新疆那邊的準遷證遲遲冇有發過來,她隻好一封封寫信給丈夫,每封信都是千叮嚀萬囑咐。

紅衛滿六個月以後的一天,仝蘭芝終於等來了新疆那邊的戶口準遷證,她很快辦好了自己和孩子的戶口遷移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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