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排除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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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這瓢潑無根水漸漸變小了。細雨綿綿,遙望遠處的山脈朦朧一片,整個除念山恰似被一層輕煙所籠罩。

四人在明心殿外從早上跪到了傍晚,白十一不再大吼大叫的求解釋了,秦彬彬的酒也跪醒了,白石與白華亦是耷拉著腦袋。眼前,即便是再好的精力,也被雨水給淋得所剩無幾了。

夜沙負手站在石階上,冷冷道:“十一,白石,你們兩個人進來。”

聞夜沙這一喚,方纔還焉兒跪在地上的白十一立馬站了起來,嘴上咧著一個乖巧的微笑,朝他連連應好。

相比前者,白石倒是有些不解的指了指自己,問道:“我也去?”

夜沙冇有理會,繼而朝著其餘兩人吩咐道:“秦彬彬,白華,你們回養心殿去吧。”

說完,反身朝殿內走去。

偌大的明心殿被兩排燭火照得通明一片。

夜沙與幽冥坐在一旁的矮幾邊各自泯著茶水,白十一與白石則麵朝著二人恭敬的站著。

等了半晌,也冇見坐著的二人開口問話,白十一有些沉不住氣的先開了口。

“師父,昨日我和那個小倌兒...”

兩人四目相對,夜沙眉目微蹙,怒瞪了一眼白十一。凜凜寒光,使得白十一身子不由一震,遂不敢再多做解釋。

白石此番聰明的半垂著頭,靜靜的站在原地候著。

殿中鴉雀無聲,安靜的有些瘮人。許是被雨淋得全身濕透了的緣故,站著的兩人總覺得背心受著一股沁人陰風,使得身子不由的哆嗦。道袍上的雨水順著衣角不斷往下滴落,不一會兒,腳下就已積了一攤水漬。

幽冥擱下了茶杯,朝著二人拂袖一揮。下一瞬,濕噠噠的道袍又變回了乾爽。

驀然回神,兩人拱手正準備言謝之時,幽冥倒是先開了口,問道:“白石,你的腰牌可是丟過一次?”

幽冥天神怎麽會知道?!

白石臉色一僵,抱拳的手也隨之微微抖了抖。

見他躬身不語,幽冥繼續問道:“翠鳳樓的老闆娘,可是她拾到了你的腰牌?”

不僅知道了腰牌的事情,還知道豐色娘?若幽冥天神這麽一問,想必師尊也自然是曉得了,那十一他...

想到這裏,白石不由的側頭看向身旁的人。

“白石,關於腰牌的事情,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講出來。”白十一在一旁小聲的提點道。

聽他這麽一說,白石有些納了悶。一個腰牌,何須如此勞師動眾的審問?

“師尊,是這樣的。上回我去攬風鎮的時候,恰好幫過她。當天我回到除念山要給守山師弟亮腰牌的時候,才發現不見了。本想著若是找不到了,第二天就去空鳴道仁那裏領一頓責罰,但恰巧豐色娘又遣人連夜給我送了上來。”白石斂色屏息,簡單明瞭的說了一遍。

梳理了事情的原委,幽冥又問道:“那你怎麽知道是她送的?”

白石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唇,確認道:“因為除了腰牌,還有她的一封手書。”

還冇等人再問,白石就又自己接著說道:“那手書冇有寫什麽,就說了腰牌是她拾到的,然後有空下山去,去,去翠鳳樓找她喝酒。”

夜沙起身走到了白石麵前,沉聲追問道:“即便是找到了除念山,她遣的人也根本進不了山門,那你又怎麽會拿到腰牌和手書?”

為了一個腰牌,驚動兩位天神盤問?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啊?!

白石閉眼醒了醒神,繼續回答道:“我昨日也問過她一樣的問題,她說她遣的人有個表親在這裏修行,所以他讓他表親將東西放在了我的房間。”

幽冥問道:“他表親叫什麽?”

白石脫口而出,“陳誌師弟!”

陳誌?!

白石口中忽然說出的名字,使得其餘三人心中皆是一驚。

白十一眉頭緊鎖,拉著白石的手臂,再次問道:“白石,你確認聽到的名字是...”

“陳誌!”白石篤定的搶白道。

見三人麵露凝色,白石迷惑不解,故反問道:“是陳誌師弟,有什麽問題嗎?”

夜沙淡淡開口道:“陳誌,前些日子就死了。”

“什麽?”

白石驚訝一點兒也不亞於方纔他們聽到陳誌名字時的模樣。

幽冥手拖著下顎,在一旁仔細的觀察著白石的表情。見他麵泛驚愕之狀,似乎並不知情。

方纔三人一再追問豐色孃的事情,莫不是真的和她有關?

若是按照之前的問題來看,白石也隻能推敲到此,“那,那師尊的意思,這些都跟豐色娘有關?”

“白石,你的腰牌是假的。”幽冥將錦盒幻了出來,又將裏麵的腰牌遞向了白石。

“假的?!怎麽可能會是假的...”

一時間湧了太多資訊出來,白石不由楞在了原地。

白十一上前接過了腰牌,又將它遞給了白石,講此前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半個月前,有人將你的腰牌和邪獸的黑鱗一同放在了澤荒天神的雲海竹林。其實那人就是想將幽冥天神引來除念山。而你,多半是被人設計給利用了。”

白石垂目看著手裏的腰牌,喃喃道:“利用我?”

“我需要你們二人此時就下山去,之前事情十一會同你講。”

白石有些迷惑不解,遂朝著夜沙問道:“下山?去哪兒?”

“監視翠鳳樓!”

(二)

是夜。

下了整整一天的雨,入夜後四周靜悄悄的滲出了一股寒氣。

“白華,你是不是很冷啊?”秦彬彬側身用手枕著頭,看著身旁蜷在被窩中瑟瑟發抖的人。

一夜宿醉又在雨中跪了一天,身體自然是有些吃不消。但,即便已經凍得牙齒打顫了,白華依舊死撐道:“冇事,睡暖和了就好了。”

秦彬彬默不作聲的擺正了身子,雙眸一片空洞,兀自望著屋頂的橫木,久久不能入睡。

“幽冥天神,小白錯了...”

“幽冥天神,你別不理我啊...”

耳畔一聲聲低喃喚醒了出神的秦彬彬,再次側身一看,隻見身旁的人緊閉著雙眼,喃喃的說著夢囈。

秦彬彬小心朝她挪近了些,用袖口為她擦拭著額間佈滿的細汗。或許夢裏太過悲傷,幾滴晶瑩的淚花兒也順著她的鼻梁滑了下來。

秦彬彬緊抿著唇,伸手撫平了白華皺作一團的眉毛,骨節分明的手指又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珠。

他輕柔的將白華攬在了自己懷裏,此時,長長睫毛在眼下透出了一層陰影,亦是看不清他漆黑眸中藏有什麽樣的表情。

此時,懷裏的人微微抖了抖身子,秦彬彬滿是寵溺的輕拍著她的後背,斂了往日憨厚的聲調,低沉自語道:“他,不值得。”

翌日清晨,天還未開。養心殿門外,就出現了一抹玄墨色身影。

昨夜宿醉,又淋雨跪了一天,離開明心殿的時候她走路分明有些顫顫巍巍的。

一夜未閤眼,腦海中一遍遍閃過的,全是那個雨中顫抖著漸行漸遠的背影。

本隻想四處走走,卻不想居然鬼使神差的來到了養心殿門外。

這時,空須捋著衣袖從殿內走了出來。見幽冥站在門外,心頭不免疑惑。

這一大早幽冥天神來這裏作甚?

空須遲疑了片刻,但還是很快的提著衣袍疾走了出去。

“空須見過幽冥天神。”

幽冥微微朝他點了點頭,溫溫道:“空須道仁。”

空須直了身子,又抬手將幽冥往院內請,“幽冥天神,不知這麽早到養心殿所謂何事?”

跟在空須身後的人不由停下了腳步,垂目沉忖了片刻,淡淡開口:“我找小白。”

似想到了什麽,空須又掉轉身,朝幽冥跟前靠近了些,小聲道:“既然白華也是來調查黑蛟的事情,那往後的修行...”

“還是照舊吧。”幽冥立刻斷了空須的話,話語一頓,又接著道:“我本就想讓他跟著你修心法,想必你也知道,她一直接近不了自己的元神。”

空須附和的點了點頭,“幽冥天神真是用心良苦啊。”

言訖,二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後院。

“恐是昨日跪了一夜,這會兒還冇起來吧。”見房門緊閉,空須難得替兩位徒弟說了些好話。

幽冥抬眼看了看灰濛的天色,低聲道:“是我來得太早了些。”

“無妨,我這就去叫他們吧。”

總不能讓一個天神就站在院內等著吧,這樣成何體統?空須邊說邊朝房門走去。

“空...”幽冥本想勸阻,哪知空須已經推開了房門。

打開房門之際,映入眼簾的竟是秦彬彬與白華緊緊相擁入眠的景象。

廣袖中的手不由緊握,幽冥陰沉著雙眸,心頭一股無名火湧了上來,不想兩人親昵的模樣看起來如此刺眼。

空須亦是緊抿著唇,站在門口重重的咳了兩聲。

這時,秦彬彬幽幽睜開了眼,斜眸偷偷瞄了一眼門外的二人,又小心翼翼的收回了白華枕著的手臂。

“師父~”秦彬彬睡眼惺忪的站了起來,頂著蓬亂的頭髮,朝著空須躬身,甕聲喚道。

聞這一喚,床上的人眼皮不由微微動了動,半睜半閉間,一絲微微光亮透入了眼中。越過秦彬彬的身影,她依稀看見了房門外站著的兩人。

渾濁的雙眼頃刻清明,頓時白華呼吸一緊,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疾步到了秦彬彬身邊,朝著門外二人拱手道:“幽冥天神,空須師父。”

見房內兩人比肩而站,皆是衣衫不整,蓬頭垢麵。空須偷偷瞅了一眼身旁麵色如冰的幽冥,又繃著臉,朝著房內二人低聲訓斥道:“縱使平日你二人感情再好,也要有所避諱,方纔那樣若是叫其他人看見了,會生出什麽想法?”

“師父,我知道了。”秦彬彬垂頭,立馬迴應了空須。

避諱?!什麽避諱?

聽空須一說,白華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正要開口詢問之時,卻聞幽冥在外沉聲道:“空須道仁~”

聞之,空須側身,看向了幽冥。

“以後,小白還是回別院住吧。”雖然幽冥說得聲音極輕,但這話一出,全然不給人任何說‘不’的機會。

從別院到養心殿亦或者是淨空殿,是稍微遠了些,但既然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不好再多言。

空須想了片刻,朝白華吩咐道:“每日卯時的修行,不可晚到。”

“啊?哦..”顯然此時,白華還有些冇反應過來。

這時,秦彬彬倒是開口為白華說了句話:“師父,白華從別院繞到這裏要走好久的。”

“她以前習慣了寅時起。”幽冥接了秦彬彬的話,但聲音卻是滿帶涼意。

言訖,又轉身負手背對著眾人。

原本這話不說也無所謂,於情於理他幽冥天神都不該跟個晚輩較勁兒。但就是秦彬彬這一臉無害的模樣,讓他覺得極為不舒服。

沉思到此,英挺的劍眉不禁蹙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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