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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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何辜有些單薄的背影,林雪竹人是忍不住喚了他:“何大人,你的字,可喜歡?”

“我很喜歡。”何辜冇有回頭。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的重生是有意義的,她感覺到她好像改變了什麼,真正的改變了什麼。

她救了一個人,一個忠孝兩全,文武雙才的人。

夕陽漸沉,今日的晚霞很美,如今宴會,應該是在**處了,她總不能一直不出現,她回了房,理了一下裝束,又去了會客廳,她悄悄回到林父身邊,客人們仍是熱情高漲。

“令嬡真是長大了,當年我第一次見她還是個小豆丁呢。”

“不知令嬡如此佳人,準備何日擇婿呢?”

各種奉承此起彼伏,其中也有人問林衡關於林雪竹的婚事,林衡向來討厭這種逢場作戲,可是誇讚他女兒的,他總覺得是真心實意。

“不急,竹兒還小,況且我女兒可不愁嫁。”林衡又喝了幾杯,有些醉了,幸好貴人們都走了大半了,林雪竹狀似羞澀,其實內心毫無波瀾。

“不過你家公子已及冠,又生的意氣風發,櫛風沐雨這些年性子也沉穩,一定是個好夫婿。”

林衡笑著說:“他算哪門子沉穩,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不過這些年確實成長許多。”

“林公子表字何?”是大學士,他為人隨和,倒喜歡聊些家常。

“還未起表字。”林羽答。

“某人不才,送將軍一字如何。”

“自是喜不自勝。”林羽笑到。

“不如‘起’字如何?”大學士笑著說。

林羽問:“好則好矣,不過林羽愚拙,敢問大學士有何深意?”

“一是取:‘大鵬一日同風起’之意,二則是取名將白起之緣同。”

“多謝大學士贈字,起不甚感激。”林羽向他敬酒,他又問起林雪竹。

“女公子呢,可想好了起什麼字?”

“還未。”從前她的表字為霄,取淩霄之意,又有雲霄之誌,如今她隻想父兄平安的度過餘生。

“女公子才思敏捷,定能取個好意頭。”大學士淡淡一笑,半個時辰後,筵席散去,林衡喝的醉了,直接回房了,走之前還拉著林雪竹的手囑付了很久,隻不過她冇怎麼聽懂就是了。林羽酒量好,臉紅了些,神智還十分清醒,指揮仆人們打掃。見林雪竹麵色酡紅,還抱著壺酒,就扶著她想把酒拿走。

“不!”林雪竹搖頭拒絕。

“小酒鬼可不能再喝了,明日會頭疼的。”林羽勸她。

“不是給我喝的……給他的。”

“誰?”

“暮行。”林羽臉都黑了,又給她裹了件披風。

“……重死了……”林雪竹嘟囔道。

“披好,我帶你去清醒清醒。”林羽半扶半扯著她去院子裡吹風,又囑咐了下人,將煮好的醒酒藥拿來,一勺一勺餵給她喝

“竹兒。”

“在!”

“看來還是不清醒。”他用帕子給她洗臉卸妝,夜風又吹來,林雪竹總算是清醒一半了。

“哥,我熱。”

“不行,脫了披風遲早會得風寒。”林羽按著她,不讓他脫。

“好吧。”林雪竹扁了扁嘴。

“彆不高興了,這個給你。”林羽捏了捏她的臉。

又是錦盒。

“這是什麼?”林雪竹打開,裡麵是一幅卷軸,她展開,竟然是她的畫像,不過筆觸很稚嫩。她又將畫像翻了個麵,背麵是林羽的小像。

“這是你畫的嗎?”

“是。可好看嗎?”

“這可是我,我怎麼可能說不好看。”林雪竹把畫捲起來又放好:“……畫得很好”

“那就好。林羽展顏一笑,雲破日出。

“你想起什麼表字?”林羽問。

“冇想好。”

“不如……算了,你喜歡的話,不起又有什麼所謂。”

“哥。”你前世的表字是什麼呢?

“我在呢。”林羽很像哄孩子的語氣。

“我欠你好多,我該怎麼還呢?”林雪竹好像真的有點醉了。

“你不欠我什麼,你永遠都不用還。”林羽回答。他不太懂,雖然說是在順著小醉鬼,可他的話,句句真心。

隻見月光下,林雪竹落下一滴淚,像是鮫人的淚化珠,美極,憐極。

誰美?誰憐?

“怎麼還哭了?”林羽想用袖子給她擦,可是袖子總不太乾淨,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林雪竹自己擦乾淨了:“哥,我想睡覺了。”

“好,我扶你回房。”林羽扶著她回房,卻在門口止了步,林雪竹見他開了門,卻不進去,就問:“怎麼了?”

“竹兒你已及笄了,閨房是我不能進的。”

“你什麼時候這麼磨磨蹭蹭了?”林雪竹頭有些痛:“今日的我,昨日的我,還是我。”

林羽又笑,似乎是笑,自己還不如妹妹大方,便扶她坐在床上。

“好了,快走吧,我要睡覺了。”

“要我去叫蓉芝嗎?”

“不要,我自己可以。”她坐在床上蕩著腳,等到林羽走了,她叫一聲:“暮行。”

門外投下一個人形的影子,由大而小。

由遠而近。

“小姐,我在。”

“進來吧。”她將抱了一路的酒,斟了兩杯出來。暮行走進來,看她坐在桌前,朱唇微張:“坐吧。”

“今日是我的及笄禮,這酒是特意留給你的。”她笑了,卻喝下一杯。

“小姐,生辰快樂。”暮行坐下,“這個給你。”

暮行垂著頭,林雪竹才注意到他今日來未穿玄袍,而是一件寶藍色的杭綢袍子,暮行冇有錦盒,他遞來的是一塊玉,不過是竹節樣式的。

“多謝,我很喜歡。”林雪竹直接將玉佩戴在頸上。

“好看嗎?”

“好看。”像是一陣風的聲音。

林雪竹又將酒盞朝他推了推,有兩滴晶瑩落在她虎口。暮行摘下麵具一口飲下。

兩人邊喝邊說著話,林雪竹叫:“暮行。”

“小姐,我在。”

“暮行。”

“小姐,我在。”

“暮行。”

“小姐,我在。”

林雪竹猛然想到某個瞬間,突然笑,咧著嘴笑,笑出淚來。

當時的傅禮,和她想的一樣嗎?

“我好像一直在刻舟求劍,過去,怎麼才能過去?”林雪竹又喝了一杯,隻覺得腦子混沌。

“過去不好嗎?”暮行也在喝,是少見的,有些失控的樣子。

“好與不好,我隻想過去。”

“過去……停留有什麼錯呢?”他的聲音又像一陣風一樣了:“小姐,隻要你幸福。”暮行的雙眼也迷濛了。

“暮行,我一直……”林雪竹正想開口,暮行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燙,她能感覺到他虎口的繭子和深刻的掌紋,和林羽有些像,卻又不太一樣。

林雪竹嚥下的原本想說的話,轉而說:“很謝謝你,雖然也說過很多次了。”暮行隻會點頭。

後來林雪竹冇有再說什麼,冇有掙脫已經喝醉的暮行,隻是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酒。

突然想到什麼:“暮行,你有冇有表字?”

暮行握緊了一下她的手,那些痕跡更加深刻。

暮行。暮行。

也許這個名字註定了,他一生都在黑暗中踽踽獨行。

“……停之。”

“很配你。”女孩兒笑起來他忽然想湊近。

林雪竹被他嚇了一跳,愣在原地也不敢動,暮行也不動,隻有手心在微微出汗,暮行的頭突然栽了下來,在他們交疊的手上睡著了。

林雪竹有些懵,又有些後悔。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她現在的心情。

“對不起。”這是她無足輕重的道歉,但也是她僅能給暮行的了。

也許她應該叫“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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