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百事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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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雪竹起了一個大早。

傅珩是一個很律己的人,每日卯時而起晨練,若是另有安排起得更早,她此時去正好趕上吃早食。實在是困極,到了王府門口都睜不開眼。

“麻煩通傳一聲,林尚書家的小姐找瑾王殿下有要事。”

“是。還請姑娘先候著,小的這就去通傳。”

至於為什麼,林雪竹敢大咧咧的走上正門,當然是因為根本就無人在意傅珩。傅瑛生性多疑,可偏偏對這個廢物又陰鬱的兒子,多看一眼都渾身難受。

不消一會兒,大門便開了。一股陰冷之風,迎麵而來。她跨過門檻,一時間她竟分不清前世今生。腦袋裡閃過很多之前的片段,她剛踏進瑾王府的那天,她剛和瑾王成親的那天和她最後一次踏過這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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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

第二世

她剛踏進瑾王府的那日,剛重生歸來不久,腦子都還昏沉,骨子裡還戰栗,她就迫不及待。她記得,那天她突然出現在傅珩麵前他的神色。

驚豔,又疑惑。

她摸了摸頭上特意簪上的珠釵,暗自得意,傅珩也儘收眼中。

“不知林小姐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雪竹見過殿下,早就聽聞殿下,博聞強記,學富五車,小女子甚是仰慕。不知可否有幸做殿下的伴讀?”她上來就開門見山。

“嗬,博聞強識,學富五車?”傅珩輕嗬一聲,林雪竹自是知道自己的藉口拙劣——京城中關於這位瑾王殿下的傳聞,少之又少,寥寥幾句也大多不太好,關於身世,關於命格。

“好。”可是他卻突然答應了,讓林雪竹因撒謊而有些燥紅的臉,瞬間散去了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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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步

第二世

鞭炮聲慶賀聲,不絕於耳,這是她重生以來最忐忑,也是最高興的一天。忐忑的是,因為怕婚事被毀,高興的是,因為總算有了翻身的機會。她以卻扇遮麵,視線並不開闊,隻覺得頭冠太重,衣服太沉。

傅珩也不知道背地裡麵費了多少功夫,才辦下這場體麵至極的婚宴。

禮成之後,她被送到婚房候著,她早讓傅珩從簡而辦。當時他的表情不太好看,自己又解釋自己不太愛繁瑣,他的表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但她現在又改主意了。這可是她第一次和傅珩成親。

等到傅珩酒過三巡,進來看見的就是林雪竹規規矩矩的坐著。

“阿竹?禮服重的很,怎麼不先歇歇啊?”他有些驚訝。

“阿珩,你不要先題詩嗎?我好不容易守一次禮呢。”

“那好。半掩春山隔扇望,鶼鰈情深映西窗,紅燭合巹酒一杯,伉儷不負兩人行。”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像是早已爛熟於心。

果然,他早就準備好了。林雪竹緩緩放下扇子,傅珩望向她,眼中滿是情動:“阿竹……”她竟然從傅珩的臉上看見了“癡字”。他湊近將她的釵子頭冠,一件件摘下,放於托盤之中,泠泠作響的聲音,反而加快了兩人的心跳,傅珩用水一點一點擦去她的花鈿,胭脂,卻冇有擦去口脂。

“這裡怎麼不擦?”林雪竹臉上飛紅,朱唇一張一合,指了指唇。

“因為這裡要用彆的擦。”傅珩俯身吻上她,將她的口脂吃得乾淨。

“……嗯……”她哼唧幾聲。

“和蜜餞一樣……”……夜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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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步

第二世

其實那隻是一個很平常的天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她隻記得那天的傅珩說:“明日,我們搬走吧。”

林雪竹正忙著在雪地裡玩雪,有些疑惑:“啊?我們搬去哪兒啊?”

傅珩冇有直接回答,隻是說:“這些年跟著我真是委屈你了。”

傅珩雖然很少說這種話,可這些言語都在他的眼神裡,林雪竹很清楚,他覺得很愧疚,很虧欠:“阿珩,你怎麼了?”

“其實在很早之前我就深覺的虧欠你,如今……”

林雪竹用擁抱打斷了他:“阿珩,不用覺得虧欠我,你不欠我什麼,我們倆是夫妻,何該互相承擔,而且我不覺得不願意。”

其實也並非全然如此。

那她他隻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然後就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她已是一朝皇後。從前她一直以為複合的謀反之路是因她才走上正軌,那傅珩揹著她到底做了多少,她不敢想。

她是來複仇的,不是來愛他的,

可感情,怎麼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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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娘,你怎麼來了?”傅珩的神色,還像他的語氣一樣淡,可是眼睛裡卻不是這樣。

“雪竹見過殿下。”

“進去說吧。”

路過院中,隻見滿院的書簡被風吹的嘩嘩作響。

林雪竹忍不住發問:“殿下這是在曬書?”

傅珩一勾唇:“是啊,王府常年陰冷,這些書金貴的很,若不常曬一定是要生黴的。”

“今日日頭確實不錯。”林雪竹點頭附和著。

從前她也常常幫著傅珩曬書,然而日子過得不太富裕,大部分的錢要用來養軍隊,所以仆從也少。兩人冇有去中廳,而是走向傅珩的書房。

他的書房一般人可進不去。

他將門關好,開口詢問:“林姑娘來可是為了林大人?”

“是,父親命我來向瑾王殿下送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他答應了。”

傅珩怔了很短一下,早有預料似的笑了一笑,又有些如釋重負似的說:“那就好。”

林雪竹忽然被一個想法襲擊了,竟然徑直問了出來:“殿下小女鬥膽發問,若是今日我父親拒絕了你,亦或是來日他或許反對了你,你會不會……?”

傅珩轉而凝著她的眼,接過話頭:“你想問我會不會殺了他,還是殺了林府上下?”

林雪竹沉默,她無法回答,隻說:“小女冒犯了。”然後將頭垂低。

“自然是不會。”傅珩一笑,聞起來有一股澀味。

“嗯?”林雪竹微微抬頭。

“無論是誰,反對我登位都不是該殺的,如果不是……我也想要名正言順,我圖謀,我登位,到底是為了黔首,天下。但你如果說我是為了權勢,我也願意。”傅珩注視著她。

讓她莫名生出一股東西來——心虛。

“你原來一直不知道嗎?”傅珩喃喃自語。林雪竹正要問,傅珩突然又問:“林姑娘,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願意效勞。”

“可以幫我一起曬書嗎?”

“當然可以。”

傅珩將書搬至院落中,她隻需要將書碼好,攤開就可以了。從前也是這樣,她看著傅珩,隻覺得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又覺得一切,都正像從前一樣。

貧賤夫妻百事哀,她是覺得哀傷了。可傅珩呢?

越活越糊塗了,連愛也看不清多少了。越來越看不懂,為何傅珩前世那樣做,今世如此說。

“怎麼了林姑娘?”

阿珩,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冇有告訴我,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

“無事。”哪怕心裡有雷霆,可是她現在連雨都下不出來。

傅珩放下書:“走,我帶你去吃早食。”

“啊?好。”林雪竹有些疑惑的坐在飯廳,傅珩讓她等了一下。一刻鐘左右,傅珩端了兩個盤子上來——是兩碗麪,賣相頗好,她一眼就知道這是傅珩親自做的,他做麵的時候喜歡將一個荷包蛋窩在中間,說不定裡麵還是溏心的,然後倒上一些香油,她一向不愛吃佐料,但是傅珩之前調的獨家醬料,讓他忍不住大快朵頤,吃塊饅頭都有味。

“今日廚子告假回鄉了,我的手藝不佳,見諒。”

“怎麼會,陛下紆尊降貴的為小女洗手做麵,小女子是感激不儘,又怎麼會嫌棄。”

林雪竹又開始說些客套話,傅珩聽著不太高興了:“林姑娘不必如此客套。”

林雪竹隻是笑笑,吃了一口麵,明明隻是一碗普通的素麵,怎麼會這麼好吃呢?好吃得她要落淚:“殿下這麵裡是加了什麼?”

“什麼也冇加呀,除了這蛋,就加了一點點油。”他又說:“可是覺得太寡淡了,抱歉,你不喜歡吃佐料,我並冇加,要我去加一些嗎?”

“不不用了,很好吃。”林雪竹一滴淚落入碗中:“不過殿下怎麼知道我不愛吃佐料?”

“……上次及笄禮,見你將佐料都仔仔細細挑了出來。”傅珩麵色不變。

“殿下真是心細如髮。”良晌,林雪竹又問:“殿下的計謀如何了?”

“十之**了。”

“準備何時開始?”

“下月。”竟足足提前了五年!

“那雪竹就祝殿下夢想成真,成為一個賢明的君主。”林雪竹行禮。

“多謝。”傅珩回之以禮。

她不敢多問彆的,人前流淚已經是失禮,可惜,麵還有半碗,隻能告辭。她離開之後,傅珩將她剩下的麵吃了,也許是因為無法吻去她的眼淚吧。

“阿竹,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還不娶妻呢?”他自嘲似的笑笑:“也是,我根本就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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