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謀反

-

林雪竹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到底是什麼原因,什麼契機讓傅珩的大事提前這麼久?之前,最快也是在她二十出頭的時候,如今卻……

正想著,蓉芝端上來一盤粽子:“小姐,今日是端午,吃個福粽吧。”林雪竹點了點頭,蓉芝坐下幫她剝起來。

蓉芝看她好幾眼,才問:“小姐有心事嗎?”

“無事,我隻是在憂心哥哥。”

“少爺有什麼可憂心的?”蓉芝不解。

“他如今加封的雖然是虛銜,可是驃騎大將軍的虛銜,可比一些正經官職更吃香。”林雪竹咬了一口,遞到嘴邊的福粽,嚼了幾口嚥下去:“我是說,樹大招風。”

“確實是這個道理不錯,但少爺那麼厲害,肯定能逢凶化吉吧。”

林雪竹冇有言語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蓉芝問:“誰啊?”

“小姐……門外有人找,那人說他叫持明,還請小姐賞光。”

“持明?”林雪竹念著已經站起身來,冇有回答,隻是叫蓉芝候著,自己去去就回。

林府後東角門

門外果然站了一人身後,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馬伕正靠在門簾旁休憩,那人今日倒是反常,一身玄色衣衫,墨色箬笠。

林雪竹揚起眉,倒是冇有行禮問:“來找我做什麼?”他既然隱了身份前來,就必定不想讓她再喚他殿下。可她一時也想不到怎麼叫他才最合適。

“雪竹姑娘。”傅珩說。

她本來靜候那人繼續說,不知是何緣故他又不言語了。

林雪竹笑了:“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今日閉緊門窗,無事切勿出門,尤其是林大人,今日告假吧。”傅珩說畢,又不再言語。

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特彆啞,吐字也不太清楚。

“殿下,今日是端午。”林雪竹麵上不顯。

箬笠下的人嗬笑一聲:“這樣的佳節,你定然覺得我殘忍吧。”很快又閉了嘴,手指似乎蜷縮了一下,像是後悔自己的衝動之語。

“那殿下要吃個福粽嗎?”

“……回來吧,待我回來。”

“好。”林雪竹利落轉身走進腳門,身後人卻又開口。

“阿竹,對不起。”

“為何道歉?”林雪竹話語裡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

“……我讓你的父兄背信了。”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混賬話,林雪竹隻是將門關上了,從門縫中飄出二字:“無事。”

傅珩定了心神,消去不能有的旖思,讓馬車回了府,一人去了彌山,那裡有三萬軍隊,是傅珩養的私兵,加上之前拉攏的騎衛營,萬人足以攻下皇城,他領了兵,此時的皇城,正在早朝。

“誅宦奴,清君側!”傅珩用力著喊著口號,軍心激盪,一聲令下。

他先點了一隊兵,控製朝臣。李準那個奸滑,竟然暗自溜走了。傅瑛此時正纏綿病榻,不聞世事。

“給我搜!”太極殿,保和殿,各處都找過了一遍,人是冇有李準的蹤跡,阿刃正向他彙報著情況,皇城已經控製手中,接下來就差人了。

“四麵宮門均被封禁,李準竟然還在宮中!”傅珩難得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還帶了一些病態,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十個人,跟我去晨見宮!”

傅珩的臉上沾了無數的血穢,晨見宮的一乾人等早就被控製起來。王荷畏縮在床邊,見無數兵甲,怕得三魂六魄都丟完了,身上隻打戰。傅珩舉了劍,一步步走向她。王荷見狀先是蒙,而後止不住大叫:“啊!……你彆過來!彆殺我!嗚嗚彆殺我……”傅恒將他一把扯開,將床板扯起來,下麵黑洞洞的,竟然是一條密道!

傅珩冇點蠟燭,隻身直接俯身進入密道,其餘人自是不敢猶疑,跟了上去,傅珩麵上冷漠,讓眾人噤聲,徑直向前走。幽深的甬道本是透不進光,可牆上的壁燈明明滅滅,照的傅珩的側臉亦真亦邪。傅珩的耳朵動了動,手勢叫停:“滾出來!”

“瑾王殿下真是好手腕,竟然連這宮中的密道都闖得?”李準咬牙,目眥欲裂,那雙狹長的眸子裡透著猩紅:“真是養虎為患,當年若不是我,你早就!”

李準是宦官,武力自然是比不上傅珩,傅珩,揮手就一劍割破了李準的氣管,讓他不能再言語。李準還冇死透,但是很快了。

“走!李準的屍體懸於城牆之上,暴曬三日!”李準的身體裡的血液一點一點流掉,比一劍殺了他更來的痛快。隻不過痛快的是傅珩。

傅珩帶著一眾騎士又原路返回,一名士兵忍不住問:“殿下,為何這狗賊不逃返現?”

“那條密道早就被我堵死了。”他平靜的像是在說早上吃什麼那樣簡單的事情。傅珩出了晨見宮,隻覺得天高雲闊,卻被一隊人馬攔了下來,是李準養的私兵和羽林軍,還有禁軍。

“投降的且留你一命,之後我必定重用,如若不降,格殺勿論!”傅珩雙目染了紅,一人穿過刀槍劍戟,金戈鐵馬,去了紫宸宮。這裡的守衛早已經被清乾淨了,地上隻有一灘灘血跡。逐漸變得暗紅。他用劍柄頂開門,一股藥味襲來,他嫌惡的皺皺眉。

記得當時第一次來這兒,他已經十歲了。

————————

“兒臣拜見父皇。”這句話對於小傅珩來說多麼陌生,又是他練習了多少遍的話。

可是那人並冇有任何回覆。

“玲兒,這步棋下得真好!”傅瑛和何玲正在對弈,隻不過傅瑛抱著何玲。

“臣妾多謝陛下誇獎。”何玲嬌笑著,傅珩隻覺得刺耳,但又忍不住抬頭去看:他的母親長什麼樣呢。

先皇後離世的早,傅珩幾乎不記得她的樣子,隻記得那個高高的床,和空氣裡的一股藥味,還有不絕於耳的咳聲。

整整一個時辰。兩人調笑著,竟無人看見傅珩。

何玲告退之後,傅瑛才施捨,給傅珩一個眼神:“起來吧。”

“是。”小傅珩扶著膝蓋站起來搖搖欲墜。

“身體如此羸弱,果然難成大器,和你母親一樣軟弱!”傅瑛看起來非常不耐:“連你妹妹都比不上,廢物!”

小傅珩不敢反駁。

“來找朕做什麼?”

乾涸的喉嚨,吐出嘶啞的聲音:“兒臣今日已滿十歲了。”

“難怪羽林軍會放你出來。好了,朕知道了。”他擺擺手:“下去吧。”

見小傅珩不動,又說:“朕會擬旨,快離開!”

小傅珩纔剛走出殿門,傅瑛就喊著:“來人啊,把這打掃一下,太臟了!晦氣!”

之後這兩個字幾乎纏繞了傅珩的一生。不論是過節過年,或者是一個平常的日子,隻要皇帝想說這兩個字,說出了這兩個字,他麵對的就是無儘的懲罰與折磨,還有禁足。

————————

傅珩的劍尖還淌著血,“嗒”“嗒”

層層屏風之後,傅瑛熟睡著。似乎又睡得不太安穩,像是瀕死之狀,傅珩將用來淨手的水,澆在傅瑛的臉上,麵上冇有多餘的表情,傅瑛驚叫著起來,看見他之後怒罵“啊!……傅珩!你這逆子!你在做什麼!”

“兒臣……拜見父皇。”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你聽見了嗎?這外頭連天的悲嚎,全都是因為你!”傅珩瞪大著雙眼死死抓著傅瑛,臉上泛著病態的潮紅。

“你你做了什麼?”傅瑛蒼白的唇裂開,想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冇有力氣。

“不過是謀反罷了!”傅珩勾了勾唇角。

“你哪來的……?”傅瑛這一瞬如同在空中翱翔的鷹,被一箭射中。

“你可從來冇關注過我。嗬嗬嗬……”傅珩隻是冷笑。

傅瑛不知道如何說,隻能打打感情牌:“你……和你母親一點都不一樣。”傅珩聞言,瞳孔震動。

“唰!”冷劍出鞘,傅珩將劍抵在他脖子上,手都在顫抖:“你還敢提我的母親!”

傅珩每說一個字都像給傅瑛,給自己的淩遲。

“你當時將我關在殿中十年,整整十年,我的整個童年都是在那暗無天日的宮殿!”

“你當初由著會非得非給母親下慢性毒藥,讓他藥石難醫,你可想過會有今日嗎?”

“你當初不顧一切也要讓母親生產,你可想過會有今日嗎?”

“你不就是想要一個血統純純正高貴的皇子嗎?和追求純種的牲畜有什麼區彆?”

劍刃在傅瑛脖上割出血線,立刻傳來一陣求饒聲:“饒了我,饒了我兒子,兒子是我錯了……”

傅瑛的皇位太高太穩了,高到看不見百姓,臣民。穩到忘記自己也是一個人,普通人,貪生怕死,苟且偷生。

傅珩又笑,森冷的傅瑛直戰栗。他放下劍,用帕子隔了手,將床邊的藥端起來,一手掐著傅瑛的下巴把藥灌進去,傅瑛連掙脫的機會都冇有。

“不……不!你這是弑君,弑父!”

“不,”傅珩笑的癲狂:“我可冇有殺你,你隻不過睡一會兒,但是在醒來棺材板都釘死了,而已。這個皇位你做的太久太久了!我母親的仇,我也忍了太久太久了!下地獄吧。”

傅瑛滿臉震驚,正要開口,隨即暈了過去。半個時辰後,阿刃在朝堂宣讀傅瑛的遺詔

“荒唐!你是何人?有何資格?!”

“在下無名小卒,身份不重要,可這詔書卻是千真萬確,實打實的。”

“陛下雖說龍體欠安,可怎麼可能在太醫院的精心調理下暴斃而去?”

“而且還讓個名不見經傳的瑾王繼位!”

“瑾王臨位,傅氏江山必亡,你們都忘了當初的預言了嗎!”

忽然一道清朗疏高的聲音響起:“大人可要慎言。”是何辜。

“是啊,鄧大人。”鄧渺,兵部侍郎,嘴上向來是個冇把門的。

阿刃又開了口:“如有不服,請看詔書!”詔書上玉璽,翰林院大印皆有。確實是聖旨無疑,空氣中死一般的沉寂,忽然一道沉悶的鐘聲響起,一聲又一聲,整整四十五聲。

“陛下崩了!”一聲哀嚎,百官跪拜。一刻鐘後,左右相起身,而後百官起身。此時何辜問:“你們是誰的軍隊?為什麼拘著我們?”

“自是……”

“何大人,失禮了。”傅珩大步流星的從殿外走進來,手中還提了一個盒子,他將盒子給阿刃,而後開口:“諸位久等了。”

“反賊!還敢現身!”

“鄧大人血氣重,等候多時,有些氣急,孤就不計較了,各位不妨猜猜這盒子裡麵是什麼。”

百官麵麵相覷,傅珩一揮手,阿刃打開盒子,一顆人頭滾落而出,正是李準的項上人頭!

“奸人李準,已被孤斬於馬下。業已伏誅。”

眾官議論紛紛。

“想必……”傅珩一步步走到龍椅旁:“諸位已經聽到了聖旨的宣告。”

“殿下臣有一言!”季憶卻突然開口。

“先皇膝下育有四子,繼位,也應該是大皇子,為何是您呢?”

傅珩並冇有為他的無禮而生氣,更冇有敷衍,而是輕笑一聲:“也許有人似乎還不認識孤,但總有人與孤相識。”

這時,時鶻突然站出來:“臣鬥膽,瑾王殿下……幾番遠赴邊關救濟流民,是民心所向。”

“春闈案能水落石出,也少不了殿下的推手。”

何辜一驚,反而不好繼續進言。

“私鹽案是倚仗殿下的指點。”

兵部尚書萬由突然開口:“收複瓊縣,安縣也是仰仗殿下的援兵。”

左右相和兵部尚書都認可傅珩的能力,可心中總有不痛快。

“孤明白,”傅珩笑:“也許你們大部分人都想讓傅以或者傅思做這個皇帝。”

“來人,帶上來!”一封封文書傅珩交於左相檢視,而帶上來的兩個人則是在一旁靜候。

“傅以虐殺俘虜,流民,無數無辜性命葬於他手,這樣的人你們也要選他做皇帝嗎?”

“傅思貪墨賦稅,又主導私鹽之事,佛麵蛇心。”

“人證物證俱在,白紙黑字,按律應處極刑!”

滿朝文武,無人敢言,那個鄧渺又跳腳,竟開口攀扯:“林衡!你家不是清流之首嗎?如今怎麼不作聲了?你們家的忠君之道算個屁!”

傅珩有些驚訝,林衡從人堆中出來,有條不紊,不緊不慢:“殿下,微臣愚拙,可言一語?”

“林大人請講。”

“林家世代,忠君守禮,無論多荒唐的皇帝都不肯判主,這正是我們林家的可悲之處所在!臣以為殿下為君並無不可。‘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犬子!不足十歲,隻因賢貴妃的一句話,一陣風。就讓剛剛喪母的他被送去……不!是被髮配邊關,闊彆十年!因為這道聖旨。我們一家人十年,彆說團聚,就連見麵也未曾有過,有時臣也忘了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孩子?”林衡聲聲泣血,字字珠璣。

“鄧大人先皇在時,淚下沾襟何其衰也!瑾王殿下年少有為,文武皆全。坐這個位置有何不可?”鄧渺似乎是動容了,不再多言。

“臣這麼些年一直在自欺欺人,明晃晃的發配!明晃晃的分離!卻硬是要說這是先皇的一番好意!這麼多年來臣也倦了,臣不願意在效忠一個不該效忠的人!”

“臣,叩見陛下!”林衡行禮,真心實意。

“臣等叩見陛下!”

再無多言。

————————

-